第135章 海龍（2）

　　罕見的暗紫色大魚得以掙脫，潛入水底，尾鰭拍打起浪花，咸咸的海水濺在他的臉上，好狼狽。

　　“哎呀！紫色皮魚！我居然看到紫皮魚了！”予輝抱頭大叫，“哎呀哎呀，可惜可惜，給它跑了！”

　　“不會打魚的書呆子?！毙嗄疽话惚P繞在船頭的老者終于有了細微的動作，沉重的眼皮抬到一半，偷笑著目睹了一切。

　　予輝扶著船舷探出身去瞭望，藏匿魚兒所有蹤跡的海洋總是讓他萬分無奈，小舟被魚鰭掀起的水波沖擊，一搖一晃。

　　“叫你打漁養(yǎng)家，全都得餓死?！崩险呃湫α艘宦暋?p>　　“前輩，這樣說不太好吧。好歹我在這海上活了十年，也不是光靠別人的。你瞧咱倆，你從來不打，我從來打不著，其實差不多，好在咱們也沒餓死。”予輝搔搔頭發(fā)，坐下身子，笑嘻嘻不好意思地拐著彎狡辯。

　　沒餓死。一切多虧了小海王吧。那海上小霸王嫌予輝跟東海最會捕魚的人都學(xué)不會捕魚，不肯服輸，變著法子各種嘗試，循序誘導(dǎo)有之，苦口婆心有之，以身作則有之，威逼利誘有之，最后絕望地發(fā)現(xiàn)，這世界上還真有打死都學(xué)不會抓魚的白癡，一氣之下用繩子捆起予輝來揍了好幾頓就放走了。自感徹底被拋棄的予輝在海上飄蕩著，似乎走投無路了，也沒吃的。就在他以為再也見不到第二天日出的時候，發(fā)現(xiàn)小海王居然主動來給他送魚。

　　自那時起，東海小霸王時不時送來些救濟。予輝干脆厚著臉皮等他接濟。

　　東雷震國的老國師上了予輝的小船，國師這個萬眾敬仰的位置高高在上，這位老人更不可能打漁了。

　　老者沒有接話，算是默認(rèn)了嗎。

　　予輝指著消失在大海里的魚，隨口說道：“剛才看到的好像真是紫皮。海上有傳說，紫皮一出現(xiàn)，海面便會有霧，潮退至少要推遲半月。沿岸的漁民沒人會選擇出海，因為航線與起霧前的海面大不一樣，十分容易迷路。你瞧風(fēng)臨城的海軍全部安營扎寨，海盜也消失不見了，海上可真是平靜啊?！?p>　　老者還是不理睬。紫皮出現(xiàn)與否，潮退還是潮漲，與一直飄在海上的兩人關(guān)系不大。

　　“我之前只在書上看到海里有一種預(yù)知潮漲潮落的紫皮魚，因為沒看過，所以半信半疑，來了東海，也聽海盜說起，沒想過這次能親眼見到。前輩，是第一次見哦。我真想抓住那紫皮魚，上岸的時候給大家伙瞧瞧呢。哈哈，原來書中所說的神奇物種果然存在?！?p>　　老人笑了一聲：“你就是個書呆子。”

　　予輝望著洋面感嘆個不停：“也不知道百年難得一見的紫皮魚怎么今晚就出現(xiàn)了呢？那種說法也稱，紫皮魚出現(xiàn)后百日之內(nèi)，海上必定卷來驚濤駭浪。咱們這幾年沒少經(jīng)歷狂風(fēng)暴雨，可根據(jù)書上說，紫皮魚會帶來最嚴(yán)重的海災(zāi)。前輩啊，到時候咱們還是問問小海王他們的意見，尋個安全點兒的島嶼上去避一避?！?p>　　老者閉目養(yǎng)神，聽他嘰嘰呱呱。

　　予輝邊說邊隨手點了一支原本用于看書的蠟燭，對著海面照來照去，燭光只能照到一丈遠的地方，光圈之外的海浪全部是黑色的，就好像從某個無底的空洞里翻涌出來，輕輕拍打出“嘩嘩”的聲音，既能讓人無聊入睡，又會撥動海上漁民的神經(jīng)直至其脆弱不堪，意識到在無邊無際的狂暴海浪之前，一個人的力量有多么渺小。

　　剩下的幾十只蠟燭估計全都用不上了，因為船里沒有書，只有被四足換掉的石頭。海上的風(fēng)帶著潮濕的咸味，吹得予輝每一個毛孔不得不關(guān)閉起來。以前有書的日子可沒這么難耐，以前的風(fēng)也這么黏膩么？

　　他開始發(fā)呆，恍惚之間手里好像捧著卷書，抄書人干干凈凈的字跡就在風(fēng)吹日曬的海上專門為他打造了一座風(fēng)雨不動的宮殿，他在里面看到了大千世界的林林總總?？蓱z他現(xiàn)在看不到，燭火映在眼中，全是悲涼。

　　“真是神奇，用一盞連茅房都照不亮的火苗看了十年書，你的眼睛居然沒壞掉?！崩险甙氩[著眼睛，兩人說話有一搭沒一搭，“果然，靈鴉一族的視力好過常人?！?p>　　予輝抬起頭，是的，漆黑色眼珠并沒有在昏暗火苗的折磨下過早變成近視弱視，對于一個不管白天黑夜每天看書至少七八個時辰的人來說，的確算是奇跡了。

　　“家父眼睛特別好，祖父九十的高齡，五丈開外墻上的縫隙都能看清楚。只要有一丁點光就能看清字，看不壞眼睛的……弟弟四足也是，他眼睛比我還要好，小時候去地里抓蟲子，距離四五十步的距離，那么小一只螳螂，他總是先看到。他的眼睛……”話及此處，予輝莫名打了個寒戰(zhàn)，四足分明不在身邊，他的耳朵卻清晰聽到四足的聲音——

　　“玻眼人。要玻眼人的眼珠?！?p>　　“??！”予輝下意識地縮回了手，捂著頭叫道，“真頭疼！前輩，你說這世界上，真的有幻象預(yù)言嗎？看到幻象的人要如何判斷這究竟是未來將要發(fā)生的事情，還是腦子一時抽筋？”

　　“預(yù)言是當(dāng)然有的。產(chǎn)生的幻象接連實現(xiàn)，那這人就是預(yù)言大師；如果部分幻視成真，這人的功力尚且不夠，不過他的直覺比常人敏銳很多啦；而這世界上也不缺腦子抽筋胡思亂想的人?！崩先丝粗麊?，“你是哪一個？”

　　予輝苦笑：“我寧愿成為最后的，腦子抽筋胡思亂想的?！币贿呍谛睦锵耄何覍幵甘抢锨拜呎f的最后一種人，老天可別讓我真有預(yù)言的本事——手賤的熊孩子可絕不能拿來做試驗，四足是最危險的手賤熊孩子。

　　“這世上的人命都有定數(shù)，人還沒打娘胎里出來，該發(fā)生的都注定了。你看見或看不見的未來，都已經(jīng)定下了?！?p>　　“前輩，”予輝一晃神，，“講講你的女兒吧?！?p>　　老人冷笑一聲，惡毒道：“全天下最好的姑娘叫最混賬的東西給害死了。有什么可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