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9章 百戲團(tuán)（1）

　　曉曉在心里哀嘆，你個(gè)榆木疙瘩，一醒過來就知道訓(xùn)我訓(xùn)我，不讓做這個(gè)，不許做那個(gè)！她腦袋靈光一現(xiàn)，狡猾的眼珠子一轉(zhuǎn)，雄赳赳地開始反駁，

　　她這樣扯歪理：“爹爹的確教過，‘錢財(cái)乃身外之物’。我沒忘記呀?？赡愕慕忉尣粚??！?p>　　“怎么不對了？”

　　“你聽我說。書上沒說‘妻兒是身外之物’吧?！?p>　　“當(dāng)然沒說。妻兒怎么能是身外之物？如果妻兒都是身外之物了，這個(gè)丈夫可真的是太不稱職了?！?p>　　“師兄說的沒錯(cuò)。妻兒不是身外之物，不能丟，也就是說如果妻兒走丟了，他們還是屬于丈夫的，得找回家?！?p>　　“當(dāng)然要找回家?！?p>　　“書上也沒說‘家禽家畜是身外之物’吧，所以家禽家畜也不能丟，要是鄰里養(yǎng)的雞鴨跑串了門兒，還是得物歸原主?！?p>　　少年指著她手里的金子，立刻說：“對，就是物歸原主！”

　　曉曉狡黠一笑：“可書上說了‘錢財(cái)乃身外之物’，那就是在告訴我們，丟了的錢，就不屬于原先的主人了，不用還給原先的主人，也不用找回來！既然不需要還，那誰撿到就是誰的嘍?！?p>　　“……你……我……這錢……這錢……”少年啞口無言。師妹的明明每句話都沒什么問題，也提到了“物歸原主”，可她怎么就推斷出不需要還金子這么個(gè)說法？

　　“要不你說的出來金子是誰的？我倒也愿意還給他呀。”少女嘻嘻笑著作保證。

　　“……”他當(dāng)然推斷不出來。

　　形態(tài)舉止頗為笨拙的他緊緊跟在橙衣少女身后，心里貶低師妹撿拾金子的行徑與小偷無異，可退一步說，金子就是掉在地上的，不是從別人口袋里摸出來的，而且周圍沒有人出來認(rèn)領(lǐng)，師妹撿走地上的金子，好像也不是說不過去。這就是他一直語塞的原因。

　　道德上沒了理由，那么，該怎么勸服師妹放棄金子呢？他緩慢轉(zhuǎn)動(dòng)著腦子，在腹中醞釀許久——究竟怎樣的說教，才能醍醐灌頂把師妹說服呢？

　　于是，師兄妹倆一個(gè)歡天喜地沖在前面只顧著撿金子，一個(gè)想破腦袋也不知道該怎么阻止，居然沒一人發(fā)現(xiàn)距離陰云籠罩的山坡又近了不少。

　　經(jīng)過冥思苦想，少年終于斟酌好了詞句，深信這世上沒有比這個(gè)理由更能說服師妹的了。他誠懇開口，一字一頓，言簡意賅，語出驚人：“我聽人說，‘世道公平，天道輪回’。你今天撿了別人的金子，他日就要丟錢?！?p>　　“呸呸呸！烏鴉嘴！師兄你引用的不對?！边@話激起了曉曉堅(jiān)決的反抗。

　　“好，我就來跟你掰扯掰扯，就說這句‘世道公平，天道輪回’。假設(shè)咱們都是腰纏萬貫的大富翁，平日里專門搜刮窮人，那老天肯定要懲罰我們，叫我們丟銀子丟金子?？晌覀儾皇茄?，我們就是窮不拉幾的演戲的，苦命的要緊。往前了說，咱倆從小到大沒做過什么錯(cuò)事，沒害過人，卻過著下等人的日子，行情不好的時(shí)候，饑一頓飽一頓，世道他怎么公平了？往近了說，這回到風(fēng)臨城，咱們遭到西澤蠻子陷害，差點(diǎn)叫土匪殺了，又險(xiǎn)些死在險(xiǎn)俞山怪物嘴里。老實(shí)人遭虐待，世道就公平了嗎？師兄，走這一趟也太不容易了，老天有眼，補(bǔ)償給我們幾塊金子，撿起來怎么的？”橙衣少女一個(gè)字兒不聽，嘰里呱啦脫口而出一大段兒，說完一溜煙兒跑跳著她逃走。

　　“我不聽不聽，這金子我就要撿。”

　　少年傻了一樣站在原地，掏空心肺想出來的詞兒已經(jīng)用光了，換來的是伶牙俐齒小師妹一通駁斥，有理有據(jù)，雖不能讓他完全信服，可找不出反駁的方法……

　　他仰天一嘆——這張笨嘴。

　　師妹再次撿回來五六塊金子塞給他，掛著的汗珠讓滿是笑容的臉頰更加紅潤。

　　“你可拿好了——呃？師兄我給你的金子哪兒去了？不對啊，我給了你十五六塊呢，哪兒去啦？哪兒去啦？”少女驀然回頭，居然不見了金子，少年垂手而立，一步一步緊緊跟在她身后，生怕她出事。

　　“祁北！”憤怒的曉曉直呼她沒用師兄的大名，“我的金子呢？你背在后背上了？”她竄到祁北后面，沒有，氣得她使勁兒捶打后背，急的眼里冒火，“沒有啊，師兄，我的金子你放哪兒啦？”

　　祁北慢吞吞開口：“不管你怎么說，不義之財(cái)不能收。我把金子全都埋起來了?！?p>　　“什么？全都埋起來了？”曉曉一暈，不懂師兄為什么會(huì)想到埋金子這種可笑又奇怪的做法，急的跳腳，“你以為是種金子能長出來金子樹嗎？埋起來干啥？埋哪兒去了？”邊說邊瘋狂地左找右找。

　　“不是種金子。你知道，金子不是種子，種到地里長不出來金子。我只是把金子埋起來了，不想叫你找到?！逼畋焙眯慕o師妹解釋最簡單的道理，好像她真的不懂似的，然后義正言辭教育走歪道的小師妹，“只有掙來的錢花的才舒坦。你想想，要是你丟了金子，心里不著急？要是被人撿走了不還回來，心里不著急？”

　　少女滿地翻不到金子，氣憤地打他：“荒山野嶺的哪兒還有人回來找？我撿到就是我的，你還給我，還給我?！?p>　　祁北挨著打，不躲，他連連搖頭：“積德行善，師父從來都這樣教導(dǎo)。我腦袋雖然不好，但這個(gè)不會(huì)忘。反正金子埋已經(jīng)叫我起來了，你找不到，我也找不到，因?yàn)橥浘唧w位置了?！?p>　　少女怒道：“死腦子祁北，該忘的不該忘的全忘了?！?p>　　少年木訥著神情，有些悲傷：“我也想跟師妹你一樣聰明啊，也不想忘啊?！蹦巧袂椋娼腥伺袛嗖怀鰜砭烤故钦娴耐浗鹱釉谀膬?，還是假裝忘記。

　　“你愛忘啥忘啥，我都不管了。你不要金子我要。哼，那我再撿！反正這條路上金子那么多，我看你能躲著我把金子都埋到哪里去?！闭f罷曉曉轉(zhuǎn)身沖到遠(yuǎn)處，撲到地上繼續(xù)劃拉魚頭金。她越是跑遠(yuǎn)，越是距離低矮的山坡更近，周圍的陰氣越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