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1章 金魚復(fù)仇（2）

　　她全然不覺自己在跟風(fēng)臨城城主、太史大當(dāng)家說話，是那么無禮又沒分寸。她甜甜地笑著，仿佛來自另一個世界的輕柔聲音在不經(jīng)意間大膽挑逗。

　　奇怪的是，太史并不討厭她。他好像一直青睞于不循規(guī)蹈矩的女子，正如他拒絕迎娶恭順到跟所有大家閨秀都一個模子刻出來的妹妹祥月，正如他對身世來歷尚不明確的傾城美人一見傾心、排除萬難堅持娶做正室夫人的女人。

　　排干水的池塘隱隱升起氤氳霧氣，清澈的水從地底悄悄上滲出來，淹沒了蘭草，升高到距離木橋只有不到一丈的距離。碩大的金魚在蘭草中若隱若現(xiàn)，幾只膽子大的活蹦亂跳，紛紛聚集在太史老爺腳邊。而他，則茫然朝著水面一望，繼續(xù)把目光移動到坐在不遠處翹著一雙潔白的長腿在池塘嬉戲的女子。

　　那些都是十一年前發(fā)生的事情。

　　或許太史老爺混淆了過往和現(xiàn)實，或許他忘記了不該忘記的事情——太史府剛剛清理過池塘，排干里面所有的水，殺死了所有的水生物，種上花草，偌大的空地，怎么可能突然間漫上了水，游出了金魚！此情此景詭異萬分，換了誰親眼看到，必定無一不犯怵！

　　然而，太史老爺明顯困在記憶的魔障中，根本沒有任何覺察！

　　在他的眼中，池塘一片生機勃勃的景象。魔障中的女子就是回憶里的那個人，太史老爺不自覺向前走去，心里在糾結(jié)，為何自己已經(jīng)老去，她還是如此年輕。那簡易著裝的女子自海上來，帶著新鮮的海風(fēng)吹進太史府封閉的大門，在月下朦朦朧朧，窈窈窕窕，美如畫卷，她懷中抱著的是宸兒吧，居然還是個比小公子還要小的女娃。

　　“是你？”他伸出手，想要觸摸幻境中的女子。

　　“是我呦?！甭曇粢琅f清脆，聲線依舊美好，隱約間不那么悅耳動人。

　　太史老爺在魔障的吸引下越走越近。

　　莫非再次相認，一切都會重新開始嗎？

　　玄宸贈與的鈴鐺掛在腰間，突然“叮?！弊黜憽?p>　　他一身冷汗如夢方醒，立刻逃跑數(shù)步。

　　溫和春光乍然而逝去，周圍騰地一下充斥了危險的殺氣，他左看右看，驚恐地發(fā)展自己所站著的木橋橋樁已經(jīng)被深深的池水淹沒，數(shù)百只金魚在腳邊暢游。其中一只居然朝他抬起了頭，睜著一雙極大又空洞的黑眼珠子，張開邊角圓滑、深不可測的口，一身魚鱗滿是鋒利棱角。

　　“不好！你已經(jīng)死了！”他急促地抬起腳來，水越來越深，沒過膝蓋，距離岸邊還有好遠的路，他費力地撥拉水花，阻力千倍之大。

　　女子的聲音在身后揮之不去：“我這兒有幾個人要見你。你見不？”

　　他驚恐地磚頭，之間女鬼邊說邊探下身子，伸手從池水里提起具長發(fā)纏身的僵硬尸體。

　　“天啊，是——是——”

　　手里拎著的女尸，正是太史夫人！長發(fā)凌亂，身上還穿著出閣那日的大紅嫁衣。

　　“不可能！”

　　嫁衣不知何時穿在了女鬼身上，繡滿了金魚，綾羅綢緞，鳳冠霞帔，她單手拎著太史夫人的尸身，光著腳，一步步向他步步走來。

　　“原來你知道心痛?！迸砝湫?，“殺光金魚族婦孺，你眼睛都不眨一下。過河拆橋，忘恩負義，在你身上淋漓盡致?！?p>　　“我……”

　　“還有他們也想見你。”女鬼順手指向水面，話音剛落，池塘里竟然浮現(xiàn)出三具尸體，太史老爺定睛一看，立刻放聲大哭，那不是公子陽、公子季和馨小姐，還能有誰？

　　“陽兒??！”

　　公子陽年輕的面孔漂浮在水面，如同大理石刻般冰冷。太史老爺唯獨盯著尸體愣神，兒子走了好久好久，他不能回想不起大兒子的模樣。

　　側(cè)過頭看到公子季，太史老爺痛呼：“季兒啊！”

　　公子季的尸體上有不少傷疤，莫非是真的與海盜搏戰(zhàn)了一番而留下的？

　　“啊、啊，馨兒！”

　　馨兒漂浮在兩個哥哥的尸體中間，一張稚嫩的小臉兒再也沒有機會長大。金魚一擁而上，三具尸體很快成了金魚口中爭搶的食物。

　　“陽兒、季兒、馨兒！”太史老爺不顧一切磚頭沖入池塘中，抱著三個孩子的尸體大哭不止，水草悄然間纏上了太史老爺?shù)难瑤资唤痿~張口處細小卻十分鋒利的牙齒磨刀霍霍。他渾身哆嗦，背后不知是被水濕了，還是全部冷汗，皮膚上痛癢的感覺，莫非是金魚在食人骨肉。

　　紅嫁衣女子飄悠悠出現(xiàn)在身后，冰冷的手蛇一般纏上他的脖子。

　　“你再看看我懷里抱的是誰?！?p>　　太史老爺愕然看到生病的小公子躺在女鬼懷中，奄奄一息。

　　“哎呀，他真的好小啊?！迸頁崦」由n白的小臉兒，“我還舍不得這么小的娃娃?！?p>　　“放開！”太史老爺怒目圓瞪，攥起拳頭朝著女鬼打去。

　　一襲紅嫁衣化作薄霧狀，女鬼飛開五步之遙，手里還是抱著小公子，獰笑：“不放。你們所有姓太史的，所有跟太史有關(guān)的，都死在我手里吧。叫我放手？留你們一條命嗎？哈哈，做夢去吧?！背靥林芯奂慕痿~似乎都在跟著女鬼大笑，拍打水花的聲音陰森恐怖、此起彼伏。

　　“不可能！你已經(jīng)身首異處，不可能還活著。你的族人都死光了，不可能活著！”太史老爺極力否認，緊緊握住住最后的堅定信念——他可是親眼看見孽緣纏身的紅嫁衣女子在鍘刀上斷了呼吸，身首異處草草埋在城外亂石崗上。金魚族異人都處死了，幾具燒焦打的尸體還掛在城墻外以示眾人。只有唯一留下來的玄宸不會背叛，還時時施以援手，就好像她在亂石山下了咒符，就好像送給他做護身符的鈴鐺。若沒有鈴聲提醒，女鬼手里抓住的，便是太史老爺了。

　　他也記得，府上涌現(xiàn)金魚后的第一時間之內(nèi)，急匆匆奔去星辰塔請玄宸解讀星象，求她為家人卜卦。玄宸看過星軌，告訴他至少太史本家兩代人不會死于異人之手，也就是他自己一代和子女一代。玄宸占卜從未出過錯，夫人和孩子們都不會死在亡魂手里，眼前看到飄在水里的尸體，一定是女鬼的障眼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