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蔥歲月”咖啡館里,簡小寧正和江筱言坐在咖啡館里聊著天,聽著咖啡館里輕緩的音樂,喝著咖啡。
簡小寧看著江筱言那張洋溢著笑意的臉,這張臉依然那么年輕,那么富有魅力,他從這張臉上可以窺到她的幸福。他的心里一陣安慰,又一陣難受。
江筱言見簡小寧沒有回答自己的問題,而是以一種奇怪的眼神打量著自己,就又重復了一遍:“你快說啊,這是不是說明,我還不夠成熟?干嘛這么看著我?我的不成熟都掛在臉上嗎?”
簡小寧笑了,他說:“你不是說我的眼神里有憂郁一類的東西嗎?我在找,在你臉上和眼睛里找,是不是有同樣的憂郁或者憂傷的東西?!?p> “那,你找到了嗎?”江筱言問。
簡小寧搖搖頭,又笑著說:“我很高興的是,我沒有找到那種憂郁,那只會說明一個人經(jīng)歷的太多,也太苦。我不想看到憂郁的東西困擾著你,我希望你快樂。所以,我不希望你過于成熟。”
江筱言故意撇了撇嘴,說:“那你的意思就是說我真的很幼稚,不成熟嘍?”
“不,”簡小寧解釋道,“不是說你幼稚,也不是說你不成熟。而是說你只是在自然的成熟,而不是被生活逼著去刻意成熟。”
他停頓了一下,又說:“你說我成熟,我的這種憂郁的成熟是生活送給我的印記,這種成熟不想要都擺脫不掉?!?p> 然后他就猛喝幾口咖啡,似乎他手中端的是酒,而不是咖啡。
“你需要……喝點酒嗎?”江筱言小心翼翼地問道。她不知道簡小寧這些年經(jīng)歷了什么,但是她看到了他的孤獨、無助,還有無奈。簡小寧已經(jīng)不是當初那個無憂無慮,意氣風發(fā)的少年了。
簡小寧點了點頭,然后突然意識到什么似的又搖頭,“不,我不喝酒?!彼畔驴Х缺?,看著她,鄭重加了一句:“筱言,我擺脫不掉這種所謂的成熟,我希望你永遠不要成熟,你就按著你的生活節(jié)奏自然往前走就好,不要讓自己成熟。因為苦難才會讓一個人成熟?!?p> 簡小寧的這些話,殘酷的讓江筱言心里很難受,她不知道這個男人經(jīng)歷了什么,但是她感覺得出來,他過的并不好。
一陣沉默。
咖啡館里刀郎滄桑而凄涼的歌聲飄蕩在每個角落。那首凄美的《西海情歌》如泣如訴地在講述著一段刻骨銘心的愛情。
江筱言苦惱地想,這個時候為什么要放刀郎的歌呢?這首情歌,把她和簡小寧之間那些過去的往事和感情都清晰無比地展現(xiàn)在他們兩個人面前。而現(xiàn)在,他們并不適合去追憶那些隨風散了的過去。
歌曲終于停了,在憂傷遺憾的旋律中停了。簡小寧說話了:“刀郎的歌還是那么滄桑,我還是很喜歡他的歌,你現(xiàn)在還喜歡周杰倫嗎?”
江筱言笑了:“周杰倫的歌陪我走過的是嘻哈的青春歲月,過了那個年齡段,他的歌就不適合我了。刀郎的歌也不適合我,太悲涼。我現(xiàn)在不挑人,只挑歌,只要是好聽的歌,不管是誰唱的,我都喜歡?!?p> “你成熟了?!焙喰幷f了一句,說完,兩個人都笑了。剛才的那種沉默氣氛在笑聲里漸漸散開。
“小寧,你這次來金城能呆幾天?”江筱言把話題從歌曲上轉移過來。她想,如果時間充裕的話,她可以帶他參觀參觀金城及金城周邊的風景。
“我們公司準備在金城開個分公司,前期也做了一些市場調(diào)研工作,我這次來是做最后一次協(xié)商和敲定。其實我在金城已經(jīng)呆了快兩周了,后天就得回去。昨天閑下來了,就給你發(fā)消息了,我知道你在金城?!焙喰幤届o地闡述著他來金城的目的和任務。
“什么?”江筱言提高了聲音說:“簡小寧,你太不夠意思了吧?你說你在金城呆了快兩周了,到要回的時候才通知我,你說你什么意思???”
簡小寧并沒有急著回答,他反問:“筱言,你為什么不問我怎么知道你在金城,怎么有你的聯(lián)系方式?”
江筱言的眼睛瞪著簡小寧,故意說:“那你還磨蹭什么?還不快如實交代?”
“筱言,你這個火爆脾氣啊……還是沒有變。”簡小寧笑著,盡量放緩了語氣說,“別生氣嘛,聽我解釋嘛。我確實是忙,忙得不得了。這不一有空閑,我就第一時間聯(lián)系你了。至于我怎么知道你在金城的,那是因為我一直關注著你啊?!?p> “別賣關子,我才不相信你一直關注我呢,”江筱言不滿地說,“你當時可是刪除了我的一切信息和聯(lián)絡方式啊?!?p> 簡小寧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說:“江筱言同學,可是我后來后悔了,所以我換了一個新的QQ號把你加上了,可是我從來沒有和你說過話。”
江筱言搖頭,她對這個什么新的QQ號碼沒有任何記憶了。她問:“那微信呢?你有我的微信嗎?”
簡小寧也搖了搖頭,說:“除了你基本上沒有什么動態(tài)更新的QQ,我沒有任何你的聯(lián)系方式。我也是幾個月前從別人那兒得到的你的聯(lián)絡方式?!?p> “誰?”江筱言問。
“梁冰?!焙喰幷f出了一個他和江筱言都無比熟悉的名字。
“梁冰?我們已經(jīng)有很多年沒有聯(lián)系了,她怎么會有我的聯(lián)系方式呢?”江筱言喃喃自語。畢業(yè)后的前兩年,她和梁冰還有其他同學都還聯(lián)系著,可后來就都慢慢失去聯(lián)系了,她確實想不起來她和梁冰再有什么交往了。
簡小寧搖搖頭,笑了笑,說:“這……我就不知道了?!?p> 江筱言又說:“你和梁冰一直聯(lián)系著?你們……你們當時不是……不是分開了嗎?”
“我們……”簡小寧突然有些不知道該怎么說了,嘴巴突然有些不聽使喚的結巴了。他和梁冰,就像他和江筱言一樣,本就是兩個平行世界里的人,現(xiàn)在依然是兩個世界里的人。
他本來想說,我和梁冰沒有緣分,但是他說出口的卻是:“我和梁冰大學畢業(yè)后也斷了聯(lián)系,也是上次偶然在成都遇到的,短暫的聊了聊?!?p> “梁冰,她好嗎?畢業(yè)以后,我們就再沒見過,也很多年不聯(lián)系了?!苯阊缘乃季S還是停留在這位老同學身上。
簡小寧嘆口氣:“主要是我們畢業(yè)時間太長了,現(xiàn)在有聯(lián)系的人不多了,畢竟人人都在忙自己的生活,又不在一個城市,聯(lián)系當然就淡了。梁冰跟著她丈夫出國了,應該過得不錯。”
他停了一下,補充了一句:“好在她沒跟我?!?p> 江筱言反駁了。“你說的叫什么話?什么叫好在她沒跟你?你別給人家梁冰扣一定不跟你的帽子,是你不要人家,你都不知道她當時有多傷心呢。”
“我和她沒有緣分,”他慢慢地說,“就像我和你沒有緣分一樣?!?p> 緣分是什么呢?就是讓兩個人相遇并且產(chǎn)生電流,產(chǎn)生愛慕之心??蓻]有緣分又是什么呢?就是電流激活了一個人的熱烈的心,卻同時擊死了另一個人的心,電流就這樣斷了,所以一個多情,一個無情。
一提到往事中的人,兩個人都有點憂傷。短暫的沉默之后,簡小寧問:“筱言,你和顧林溪,你們兩個還好吧?”
江筱言點點頭,說我們很好。
簡小寧問:“你們有孩子嗎?”
一提到孩子,江筱言的母愛就泛濫了,她滔滔不絕起來?!拔遗畠航忻擅桑龠^兩個月就過六歲生日呢。小屁孩一天就磨人的,在家皮得不得了,有時候想揍她的心都有,她不在家吧,又覺得家里空蕩蕩的。”
說罷,她問他:“那你呢?結婚了嗎?有孩子嗎?”
簡小寧眼睛看向窗外,思考的表情透露著看不出來卻能感受得出來的不自然。
沉默,一陣讓人脊背都發(fā)涼的沉默。
江筱言已經(jīng)意識到自己這句問話的不妥了。
果然,簡小寧開口了,他的嘴唇囁嚅著,表情有些痛苦?!拔覜]有孩子。以前有過,現(xiàn)在沒有?!?p> 江筱言在回去的路上,腦子里一直在思考一個問題:一個人的成熟,是因為年齡還是因為經(jīng)歷?
年齡,人人老的一樣公平,不多一天不少一天。
經(jīng)歷就不同了,美好的經(jīng)歷和不美好的經(jīng)歷,牽扯的是一個人神經(jīng)的脆弱和敏感。
她嘆口氣,這口氣發(fā)自內(nèi)心深處,帶著些肆無忌憚的觸痛感從她的胸腔里發(fā)出來。她想,簡小寧的經(jīng)歷應該就如同不加糖的咖啡般苦不堪言吧。她也清楚,簡小寧已經(jīng)習慣了這種苦,就如同她自己習慣了咖啡的苦一樣。
看著窗外匆匆閃過的建筑物和行人,江筱言心里經(jīng)不住想問:那些裝束不同的各色人等,都有著什么樣的經(jīng)歷和故事呢?
人啊,有些故事只能沉在心里,展現(xiàn)在別人面前的那個并非自己本人。
那什么才是真實的本我呢?
她的全部思緒無法從簡小寧給她講述的事情上挪回來,她腦子里又浮現(xiàn)出剛才咖啡館里簡小寧那囁嚅著的嘴唇和痛苦的表情。他的那句“我沒有孩子。以前有過,現(xiàn)在沒有?!甭犉饋碚Z氣蒼白無力,卻像一記重錘一樣敲在他自己的心上,也重重敲在江筱言的心上。
她不知道應該說什么來安慰這個男人,這個內(nèi)心儲藏了太多酸楚的男人。她想說話,關于那個孩子,她想安慰簡小寧,可是她只感覺到自己的喉嚨在劇烈抖動,卻什么話都說不出來。
簡小寧又開了口,他說:“如果……如果我的孩子還活著的話,應該也快三歲了。”
“小寧,對不起,我……”江筱言想為自己的魯莽問話道歉,但是剛說了對不起,她就不知道該說什么了。
她突然很想站起來抱抱這個男人,給他一些力量和安慰。但是,她最終還是坐著沒動,她和眼前的這個男人畢竟有過一段不尋常的過去,他們兩個人現(xiàn)在畢竟已經(jīng)是各自成家的中年男女了,他們終究還是不適合擁抱了,哪怕只是禮儀性的寒暄擁抱都是不合適的。
簡小寧把一口咖啡像喝酒一樣狠狠咽下去,抬起低垂的眼瞼,說:“其實這幾年我都已經(jīng)能坦然面對失去孩子這個事實了。該是我的,終究是我的,不該是我的,強求了也留不住,我和他,今生只有父子緣,沒有父子命。我的命,我得認。”
“孩子……”江筱言的聲音很小,小得連她自己都有點聽不清楚,“孩子怎么了?”
“先天心臟發(fā)育不全,還有先天腦部腫瘤,生下來沒幾個月就……”簡小寧的聲音也很小,但是江筱言還是聽得很清楚。
江筱言覺得,如果簡小寧的手邊有酒的話,他肯定會大口大口地喝上幾杯,讓酒精麻痹他那痛苦不堪的精神。如果她手中有酒的話,她也想猛猛喝上一口。
她再次問:“小寧,你需要……喝點酒嗎?”
簡小寧搖了搖頭,搖得很用力。然后,他喃喃地說了一句:“我的孩子,也許就是因為我酗酒才……”
江筱言有些后悔自己剛才問簡小寧要不要喝酒的那句話,但是話已經(jīng)出口了,當然收不回來了。她以鼓勵的語氣說:“小寧,振作起來,有些事是老天要給人罪受,你不要……不要把事情的過錯安在自己身上。喝酒的人那么多,并不是……你們還年輕,老天欠你的,肯定會以不同的方式還給你的?!?p> 又是沉默。
短暫的沉默也讓江筱言覺得窒息,簡小寧一沉默,她總有種不好的預感。
簡小寧打破了沉默,他說:“我簡小寧可能是上輩子壞事做的太多了,這輩子注定要受懲罰,我想,我這輩子就不該結婚生子,我就應該一個人,死也好,活也好?!?p> 江筱言心里一驚,這句話讓她特別特別心疼,也特別特別害怕。如此頹廢的話不應該從她記憶中那個爽朗少年的嘴中說出來。她說:“小寧,別這樣說,你別……這樣說?!?p> 簡小寧抬起頭,沖她笑了笑,又喝了一口咖啡,語氣平靜地說:“咖啡真苦?!彼畔卤永^續(xù)說,“我的生活就像這咖啡,苦得很,不過喝多了反倒覺得也沒有那么苦了。我已經(jīng)習慣了。所以,筱言,不要為我擔心,茍延殘喘的人生也得繼續(xù)啊?!?p> 不知為什么,在江筱言看來,簡小寧的每次喝咖啡都像是在喝酒,喝烈酒。
她也喝了一口咖啡,說:“小寧,公平地說,其實99%的人都只是在茍延殘喘地活著,只剩下那1%的人按著自己最美好的意愿和方式活著。這不是心靈雞湯,這是事實。我記得當時我們討論《平凡的世界》的時候,你說你佩服的不是孫少安、孫少平能吃苦的堅毅,你佩服的是他們?nèi)魏慰嚯y下都不死的精神世界。這話是你說的,沒錯吧?”
簡小寧笑了,江筱言談到了《平凡的世界》,談到了他們曾經(jīng)探討過的文學人物,這些回憶都是美好而浪漫的,而且江筱言還記得他說過的評價孫少安、孫少平的話,那些遠去的美好歲月啊。
他說:“筱言,你可是斷章取義啊,你只說了上半段,沒有說下半段。我記得我還說這也就是小說才這么寫,真實生活中能有幾個人能在生活的酸楚中保持孫少平那樣飽滿的精神世界啊。”
他說這話的時候,已經(jīng)察覺到了江筱言臉上閃著的光在漸漸暗淡下去,他想也許她不知道該怎么安慰自己了。
“不過,”他提高了音量,對她說:“我現(xiàn)在可是百毒不侵啊,當然我可不能拿自己和孫家兩兄弟比,不過,雖然經(jīng)歷了很多……很多不好的事情,你看我的精神狀態(tài)是不是還可以?”
江筱言點點頭,沒有說話。
簡小寧也不說話。不過,從表情上來看,他是在考慮下一句說什么話?!绑阊?,說實話,我一和你探討文學,就覺得有些羞愧,因為畢業(yè)后我就基本不看小說了,書也不怎么看。沒時間,也沒心思讀了?!?p> 江筱言說:“小寧,說實話,走出校門,有幾個人能沉下心來細細看小說,品味小說呢?就拿我來說,如果我不在雜志社工作,如果我不搞文字,我肯定也與文學越走越遠了?!?p> 簡小寧笑笑,說:“你這樣說也是安慰我。你那么喜歡看書,又那么喜歡寫一些東西,你對文學的愛好和我不同。不過,這幾年,有時候我也會看一些心理學方面的書籍,你信嗎?”
江筱言笑了,她大聲反問:“我為什么不相信?我太相信了?!?p> “你為什么不問我為什么要看心理學方面的書?”簡小寧問。
江筱言又笑了,調(diào)皮地說:“準備用你心理學方面的知識來研究我的心理?”
簡小寧卻沒有笑,也沒有開玩笑似的回應,他表情嚴肅,一本正經(jīng)地說:“不,我想研究我妻子的心理?!?p> 江筱言瞪大了眼睛,她的眼睛里有驚訝,有不可思議,也有疑惑。她其實早就想問問簡小寧的妻子了,失去了孩子,一個母親該是多么痛苦和脆弱啊。只是因為他們這會兒一直在探討文學和看書,她才沒有問。
她現(xiàn)在想問,卻又不敢問了,因為從簡小寧的話和語氣來看,他們夫妻的關系似乎并不那么和諧。于是,她什么也不問,就以疑惑的、試探性的眼神看著簡小寧,等著他繼續(xù)往下說。
簡小寧沉默了幾秒鐘,又開始說話了,他的語氣很平靜,可是他說出來的話卻在江筱言的心里掃過了一場龍卷風。簡小寧的話是:“我研究心理學,是因為我有一個發(fā)瘋的妻子,我想在書中找些辦法,應該算是病急亂投醫(yī)吧。”
江筱言盯著他,慢慢地、小心地問:“是因為那個孩子嗎?”
簡小寧并沒有回答這個問題,他繼續(xù)問:“躁狂癥,你聽說過嗎?”
江筱言搖頭。
“聽說過抑郁癥嗎?”簡小寧又問。
江筱言搖頭,又點頭,“知道一點,不多?!?p> “那,躁狂抑郁癥,聽說過嗎?”簡小寧再問。
江筱言又搖頭。
“那你肯定也沒聽說過雙相情感障礙吧?”簡小寧像是問江筱言,又像是喃喃自語。
江筱言說不知道。
“躁狂抑郁癥,就是一個人的行為有躁狂發(fā)作的時候,也有抑郁發(fā)作的時候,有時候還同時有這兩種癥狀發(fā)作。醫(yī)學上也叫雙相心境障礙,或者叫雙相情感障礙。我想,從字面意思:躁狂、抑郁,你也大概能猜出來這是一種心理上的疾病吧?按臨床專業(yè)的劃分,這已經(jīng)是神經(jīng)癥了,程度遠遠超過一般的心理疾病了?!彼卣f,就像是一邊在思考,一邊在刪選用詞。
說實話,江筱言真的不知道,也沒有聽過什么躁狂和什么雙相心境障礙,抑郁癥她多少聽說過,但也僅僅限于知道,并不了解。從名字和字面意思來理解,她知道簡小寧所謂的神經(jīng)癥和心理疾病是個什么樣的大致狀況。
簡小寧繼續(xù)說:“筱言,說實話,我不應該在你面前說我……說我這種不正常的生活??墒?,既然已經(jīng)說開了,我也不想隱瞞你了?!?p> 他喝了一口咖啡,說:“也許我真的太需要傾訴了。你也許無法想象,當家里有一個女人要么發(fā)怒、罵人、打人,說出令人瘆得慌的話,要么不說任何話,不理任何人,要么一睡就是幾天連飯都不吃,要么就是根本不睡覺,要么就是吃東西吃到自己吐是什么樣的一個情景嗎?就像是你知道自己身邊隨時有顆要爆炸的炸彈,你不知道她什么時候會爆炸,你隨時做好被炸碎的準備,內(nèi)心的那種煎熬和恐懼,你能想象嗎?”
顯然,他這句問話,并不是要等江筱言回答,只是那么一問,也就是情感的爆發(fā)而已。所以,他繼續(xù)說:“當然,她本身也是痛苦的?!闭f完這句,他的臉望向玻璃窗外,似乎不想繼續(xù)再說了。
江筱言知道,這些話字雖不多,每個字卻是無比的沉重,甚至可以說沉重得有些讓人喘不過氣來。她想了一下,慢慢地試探著問:“那,有沒有看心理醫(yī)生?”
簡小寧把臉轉回來,無奈地搖搖頭。“治療一直在治療,但是效果并不……你知道的,這種病,不管是治療還是康復,都是很……很慢很慢的。而且……”
“而且什么?”
“而且病的根源在心里,在情感上,情緒往往和藥物同等重要。所以,她的病……很難治。也許,我不該在老同學面前,尤其是在我愛過的人面前,筱言,我這樣說,希望你盡量……盡量別從心里覺得我卑鄙,有一個處于癲狂和瘋狂狀態(tài)的妻子,對一個男人來說,沒有溫情,沒有愛,有的都是痛苦。我真的……太難熬了?!?p> “小寧,不要說什么……卑鄙,怎么能那么說呢?那太不公平了。我知道你不容易,太不容易了?!苯阊灾篮喰幷f這些話,需要多大的勇氣,需要怎樣的內(nèi)心掙扎,所以她用一種充滿母性的聲音安慰他,并且鼓勵他說:“小寧,你要有耐心,還要有信心,現(xiàn)在醫(yī)學這么發(fā)達,我是說心理治療也發(fā)展很快,說不準,你愛人的情況慢慢會好的。”
簡小寧不說話,半晌,他沖江筱言笑了笑,那笑里掩飾的苦澀還是有些明顯?!暗赴?,但愿時間真的是最好的良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