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年秋季,天高氣爽,皇室總要出來圍獵,就在京郊的湘怡山邊,名喚吐麗圍場。
今年也不例外,皇帝發(fā)了消息,各家權(quán)貴都準備起來,該帶人的點人,該帶財?shù)臄?shù)財,一時間熱鬧非凡。
疇言打算帶著補石去,先讓皇帝見見他,日后提起解他奴籍的事情也不算突兀。
安寧世子得知這個消息的時候,就坐在大廳喝茶,一瞬間眼神就變得陰鷙起來,拿起手邊的短鞭把一個奴隸打得遍體鱗傷。
外面風(fēng)雨交加,長公主府還是一番平和的景象。
已經(jīng)過了幾個月了,補石的身體早就好了,疇言又請武師傅教他習(xí)武,補石學(xué)的很快,常常上午教了步法身法,晚上就能學(xué)會,武師傅常常自嘆不如,過了一個月總是要請新人。
他的臂膀也愈發(fā)孔武有力,身形也愈發(fā)高大,疇言最喜歡被他抱著轉(zhuǎn)圈圈,裙擺在空中飛舞,像是蝴蝶一樣。
這天晚上,補石練著武,疇言就坐在旁邊的秋千上,從草叢中飛出陣陣熒光,有些落在疇言手心。
“蟲兒蟲兒,我的補石好看嗎?”
蟲兒自然不語,撲棱撲棱翅膀飛走了,再抬頭只看見補石棱角分明的面龐,“公主不如直接問我?!?p> 疇言笑了,“好看,除了我皇兄就數(shù)你最好看?!?p> “和你的未婚夫比何如?”
疇言噗嗤笑了出來:“你還吃他的醋???我只見過他一面,遠遠的望過他,不過瞅著他的眼睛漂亮,和你莫名相像,好奇怪,怎么會這么像?”
補石沉默不語,只是笑。
曾經(jīng)聽華雒說過,他們可能不是一個父親,權(quán)貴之間的勾當,誰也說不清楚,既如此又何必在乎,只當過去皆是一場夢。
“補石也覺得殿下頂好看,是世上補石心愛?!?p> “殿下,”補石突然盯住她那雙澄澈的眼睛,“哪天你要是離開我,你就把我的心也帶走吧。聽它跳動,聽它代我說愛你?!?p> 疇言哈哈笑了起來,“不會啦,我們絕對絕對不會分開的?!?p> 此時的疇言還是太稚嫩,不知道世間之事,從未絕對。
生離有時,死別,亦有時……
紫禁城。
第二天華雒早早起來,平靜地為他整理衣襟,雙手圍著他的腰身,為他佩戴錦帶,皇帝看著她頭頂?shù)陌l(fā)璇,伸手揉了揉。
自從她入宮,侍女就少了很多,離的也遠,似乎不想她們打擾。
“妹妹十九?”
華雒點頭。
“猜猜你的好哥哥幾歲?”
“龍齡二十三?”
“不對,少了。”
“龍齡二十六?”
“不對,多了?!?p> “龍齡二十五?”
“猜對了,好哥哥獎你什么好呢,”皇帝突然動了心思:“妹妹,想解除奴籍嗎?”
華雒手一僵,立馬就要跪下,皇帝看穿了她的心思,伸手扶住她,不讓下跪,只長嘆氣:“行了,朕知道了。和她一樣……”
錦帶系好,又佩紫玉,紫玉佩完,又束金冠,墨絲如注,長身而立,華雒覺得皇帝的皮相真是絕頂。
莫名的想起了那日的月白色袍子,最后一句久久縈繞在心間:“變天容易,變心難啊…”
良辰已到,一大堆人浩浩蕩蕩地出發(fā)了,華雒本來是為皇帝牽馬的,不過皇帝把她拉到馬上來,雙臂環(huán)繞著她,下巴放到她肩上。
華雒低喚:“陛下……”
皇帝單手執(zhí)韁繩,右手修長的指頭勾起她腰間的書金令,“朕保佑你,不必怕?!?p> 華雒就這樣明目張膽大搖大擺地在千萬雙眼睛的注視下與皇帝同乘一馬,陽光明媚,卻突然感到一道陰毒的目光,回頭看是安寧世子,他鷹一般銳利的眼光像要把她撕碎,華雒不自覺打了個冷顫。
摟她更緊,低語問她:“你以前在安寧王府的時候他有欺負你嗎?”
華雒轉(zhuǎn)頭看他,黑眸中還是潭水,又連忙低著頭不語。
“行了,你不說朕也知道,你腰間的新疤,還有背上那些都是他打的吧,趙雱?wù)婊斓?,找個機會朕給你出氣?!?p> “陛下您,不必為小奴招惹?!?p> 心里明白安寧王府樹大根深,牽一發(fā)而動全身,就算是皇帝,如果傷了他還是會被言官們勸誡的,到時候皇帝能不能保住她還是個變數(shù)。
皇帝又貼近了她的臉頰,“朕在為自己的女人撐腰,不許拒絕。”
百官假裝沒看見。
一路上平坦蕩途,歷時半日終于抵達,羽林衛(wèi)早一日到達圍場,搭帳篷清野獸,所以權(quán)貴們都直接住進去,修整生息,明日開獵。
天很快就暗下來了,疇言讓補石陪她去皇帝帳中探望,不過半路想起忘了拿準備好的禮物,又讓補石回去拿,自己在原地等他。
就這短短的時間里,趙雱就等不及了,從暗處出來,冷笑著抓起疇言的小臂,厲聲問她:“這賤奴有什么值得你喜歡的,疇言妹妹不如跟了本世子……”
“啪!”一聲清脆的巴掌聲響起,趙雱一擦,滿手是血,疇言不禁好笑:“安寧世子身子這么弱,還是回去多吃些補藥為好,別話還沒說完自己一口氣提不上來就死過去了?!?p> 疇言轉(zhuǎn)身要走,趙雱還不甘心地上前拉她,補石回來時正好看見他在糾纏疇言,扔下手里的東西飛身一腳,把趙雱踹出去好遠。
補石冷眼看他,又急急轉(zhuǎn)過身檢查疇言有無受傷,二人情意款款,你儂我儂,看的趙雱怒氣又上來不少,正欲上前突然聽見一陣呼呼的勁風(fēng)聲,碎石打在臉上,趙雱?wù)肓R就看見一身明黃拿著長鞭過來。
“喲呵,表弟這是怎么了呀?萬不是自己摔倒磕的吧,那真是太不小心了,”一句話就把他的傷定為自己摔得,疇言在旁邊聽著解氣不少,縮在補石懷里捂嘴偷笑。
皇帝說完又摸摸自己新得的長鞭,假裝虛晃幾下,又發(fā)出咻咻的聲響:“你看朕這五彩長鞭,上打大蟲,下打螻蟻,朕是越看越滿意,聽說你鞭法也不錯,要不與你切磋切磋,看看朕這些年武功退步了沒?”說著就擺開陣仗,跟真要打一樣。
趙雱黑沉著臉,一拱手:“陛下鞭法無雙,臣只是雕蟲小技,不敢造次,陛下與長公主長久未見,臣就不打擾了?!?p> 看著趙雱遠去的背影,皇帝不屑地嗤笑:“慫蛋,還沒打就認輸?!?p> 疇言笑著上前:“皇兄真厲害。”
皇帝點著她的巧鼻,寵溺地說:“就你話甜?!?p> 他們兄妹二人并肩向前走去,補石回身把扔掉的盒子撿了起來,確認里面的東西都沒壞才疾步跟上。
疇言和皇帝許久未見,聊了很久,華雒在皇帝身邊伺候,疇言身后則跟著補石。
天色漸晚,疇言準備告辭,皇帝只是出聲留下補石:“你,留下來,疇言你回去吧?!?p> 疇言看看皇帝又看看補石,露出為難的神色:“皇兄……”
皇帝瞪她一眼:“朕還能把他吃了?出去!”
她走后,偌大的主帳中只剩華雒,皇帝和補石了,補石堅毅的眼神讓華雒感到不安。
果然,皇帝第一句話就嚇得華雒顫抖著跪下,他問:“聽說你碰過朕妹妹?到什么程度了?”
華雒去拉補石跪下,補石卻紋絲不動:“回陛下,我們二人發(fā)乎情止乎禮,從未逾距,奴與疇言真心相愛,還望陛下成全?!?p> 皇帝冷笑:“你還知道自己是奴?”
扔出去的墨臺正好砸在補石的額頭上,華雒能聽見撞到骨頭的聲音,墨水灑了補石一臉,甚至順著臉頰流到衣襟上,墨臺重重地落在華雒面前,隨后紅色的血珠也一滴一滴流下來,黑色和紅色混著,終究是黑色占了上風(fēng)。
華雒苦笑,奴隸,原來陛下,還是看不上自己的……
“皇兄!”
疇言沖入大帳,狠狠瞪了他一眼,拉著補石就跑,生怕皇兄再追出來。
墨水還在陰染著,甚至染黑了華雒的裙擺,她溫順恭敬地跪著,皇帝招招手:“過來?!?p> 華雒沒動。
皇帝又喚:“妹妹,過來?!?p> 華雒不能再裝沒聽見,慢慢地走了過去。
“嚇著了?”
低頭不語,只是咬著嘴唇。
皇帝抬手舒展她的眉頭,“疇言是公主,孩子心性,母后不問世事,朕作為她哥哥,總要為她選一個好夫君才是,朕名聲浪蕩無所謂,疇言心性軟弱,怎能抵住千萬非議?”
“妹妹,你不會生朕的氣吧?”
“陛下自有打算,不必和奴解釋?!?p> “還說沒生氣?別急,朕話還沒說完,下個月狄將軍就要帶軍出征了,補石若能博得一二功名,朕便能解他奴籍,到時候能飛多高就看他自己了?!?p> 華雒抬眼看他,“真的?”說完才感覺自己僭越了,連忙低下頭。
皇帝大笑:“當然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