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嚏!”
一陣冷風從茶館破舊的窗戶縫里肆無忌憚地鉆進來,刺激著繆穎的神經(jīng)。
趙玉這才從回憶中驚醒,往窗外一看,星月早已布滿天空。
“這么晚了?我們回去吧。”
繆穎揉了揉發(fā)酸的眼睛,站起來拉起趙玉的柔荑往外走。
“哎哎哎,客官茶水錢還沒給呢?!?p> 身后店家聲音中夾雜著焦急,趙玉拉了拉迷迷糊糊的繆穎的衣角,提醒他:“你還沒給茶錢?”
繆穎面上添了一絲紅暈,在腰間掏出幾枚銅板扔給他,回頭瞪了他一眼。
干什么,又不是付不起,喊那么大聲?
店家才不管他,接到錢以后喜笑顏開地送他們出去了。
走出茶館,趙玉調(diào)笑他:“你怎么迷迷糊糊的?跟我爹一樣?”
爹?
繆穎心里清楚是景祿大人。
不過腦海里又出現(xiàn)了那個聲音——
“我沒有爹,他不是我爹!”
那種聲音里的憎惡和絕望,讓繆穎一輩子都忘不了。
可是現(xiàn)在,她已經(jīng)能坦然地說出爹這個字,這都歸功于景祿大人和夫人對她的關(guān)照和愛護。
小趙玉三歲的時候沒同意他們二人的收養(yǎng),景祿夫人就天天給趙玉送飯,帶她去玩,當親閨女養(yǎng)著,景祿大人雖然面上不樂意,但拗不過夫人,面冷心熱,慢慢地對趙玉也有了些疼愛。
真正讓趙玉下定決心的是在一年后,趙玉被拐子拐走,拐子把趙玉的小臉抹黑,把嗓子弄啞,跟七八個五六歲的小孩一起擠在一輛牛車,味道臭的要死。
趙玉一次次想辦法逃走,卻都被發(fā)現(xiàn),因此也遭到幾次毒打。
繆穎收到消息的時候都急瘋了,推掉了父王的考核,放下手邊所有事情發(fā)動所有力量去找一個四歲的小女孩,可一無所獲。
真正搗了賊窩,救出趙玉的,是那個嘴上說著嫌棄,臉上也滿是嫌棄的景祿大人。
據(jù)說當時景祿大人眼睛都是紅的,把一窩拐子的胳膊和雙腿全都卸了下來,趙玉身上有十道鞭痕,他往每個拐子身上都打了一百鞭子,每一鞭子上都蘸著辣椒…
再有什么私刑,繆穎不愿意回想了,總之景祿大人身為一個文官,心卻不算太軟。
再去抱趙玉的時候,卻流下淚來…
身為武將之女,景祿夫人更是彪悍,讓人扒光了他們的衣服繞著長露郡游街示眾了三天三夜,更別說當時已經(jīng)是被景祿大人施過刑了…
后來…
后來趙玉就心甘情愿地叫爹娘了。
因為她知道,這次的爹不會拋棄她,娘也不會離開她,所以這次的開始,才是真的放下。
繆穎微笑著看身邊精靈一般的姑娘,刮了刮她的鼻子,“景祿大人要是知道你這么說他,又會吹胡子瞪眼了?!?p> 對,迷迷糊糊的景祿大人混了官場三十幾年,還是景祿職位。
對此景祿夫人淡然表示:“無所謂,只要他養(yǎng)得起我們娘倆就行?!?p> 趙玉一想到那個場面就覺得好笑。
從小到大,爹哪里敢打她一下,最多也就是瞪瞪眼睛,還得趁娘不在。
想著想著,趙玉的目光轉(zhuǎn)移到繆穎身上,裝模作樣輕輕揪住他的耳朵,繆穎配合著微微彎身求饒。
“我爹可從不會欺負我娘,你呢?”
繆穎眨眨眼睛。
現(xiàn)在是誰欺負誰???
回到驛站已經(jīng)是戌時了,一進門就發(fā)現(xiàn)巴坤不對勁,小臉煞白,說話無力,還捂著肚子。
趙玉不用想就知道怎么回事了,瞪了繆穎一眼,從懷里掏出一個瓷瓶,倒出一粒黑黝黝的藥丸倒了些白開水給巴坤服下。
過了一會兒,小巴坤的臉色才有些好轉(zhuǎn),躺在繆穎懷里睡著了。
繆穎把他送回房間,垂著頭推開門走進趙玉房內(nèi)。
“對不起,我錯了好不好?”
“你該說對不起的是巴坤?!?p> 喝了一口水,趙玉面無表情,看得繆穎膽戰(zhàn)心驚。
“我下次注意,一定不會了?!?p> 趙玉斜了他一眼,“你每次都這么說,可你下一次還是會給他買冰棍,都跟你說小孩子不要吃這種涼的,會拉肚子,你就寵著他,再這樣以后咱倆也別要孩子了…”
聽到這兒繆穎急了,拉起趙玉的手,使勁點頭,“好好好,我不寵他,我寵你,咱還生行不?”
趙玉被他這蠢樣氣笑了,踢了踢他的屁股,“先起來,坐旁邊。”
繆穎趕緊坐下。
女人撐著臉抬頭看他,“你說你要是早點讓我嫁給你,說不定咱倆也有這么大的孩子了。”
“什么…你說你有心上人的啊…”繆穎一臉疑惑。
“什么時候?”
閉上眼睛回想了一下,“你十六歲那年,狐彌跟你表白,你說你有心上人,是燕人,為了表明態(tài)度,你還用的燕朝話…”
趙玉不解,“我沒說過…”
繆穎的思緒有點兒亂,捂著腦袋,“等等等等,好像有什么誤會…小郁你還記得那天說什么了嗎?”
“我說,”
因為那天很特別,是哥哥的祭日,所以趙玉記得格外清楚。
“我有心上人,他常駐大燕,希望以后大家能繼續(xù)當朋友?!?p> 這句話當初趙玉是用燕朝話跟狐彌說的,現(xiàn)在也是用燕朝話跟繆穎復(fù)述的。
雖然從三歲以后都住在龜茲,趙玉還是會時常學習燕朝語,以免忘記。
所以她還是可以流暢說出一句基本的燕朝語的。
繆穎更疑惑了,“一直住在燕朝,不就是燕朝人嗎?”
常駐?常???
哦,原來這倆傻子是把這個搞錯了…
趙玉白他一眼,送他個爆栗,“怎么風光無限的使臣大人,連駐扎的駐和住宿的住都分不清嗎?”
“常駐?”繆穎捂著額頭,“誰常駐燕朝?”
趙玉同情地看他一眼,走到柜子處取了一床被子抱到床上了。
使臣大人還在苦惱地想誰常駐燕朝。
“想出來了嗎?”
繆穎誠實地搖搖頭。
趙玉徹底被打敗了,“坐到床上來。”
繆穎紅著臉,“這不好吧,景祿大人會打死我的…”身子卻一步一步移動著。
“他要知道他有個這么蠢的女婿,也會先打死你,再給我挑個好夫君的。”
繆穎風一般地鉆進被窩,卻發(fā)現(xiàn)這是兩床被子,尷尬地笑了笑,“哦,我搞錯了?!?p> 原來小郁害怕,想跟他睡一起。
理解的,故土嘛!
“你快說吧,你心上人是誰?你放心,我不會找他麻煩的?!?p> “別,你還是找他麻煩吧。”
“嗯…你說吧,我盡量克制?!?p> 趙玉死死盯著他,使臣大人面上有些紅暈,直到一炷香以后才恍然大悟,“不會是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