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孟子本來打算把墻泥好后就跟兒子一起出去打工的,因為蔡阿娣來退婚一事,又使他父子倆的關系陡然蒙上一層陰影,又不想去了。
王孟子的心情最近沮喪到了極點,他看到趴在墻角邊的順順,他蹲下身來用手在順順頭上捋來捋去,邊捋邊想:沒想到他在上谷村赫赫有名的王孟子卻混到今天這種地步,房子倒了,老婆死了,兒子外出打工了,女兒出嫁的出嫁,外出讀書的讀書,就剩下他和一直陪伴他的這條黃狗順順。
王孟子他正在和順順嬉鬧,郁悶的心情剛有點好轉,村上開雜貨店的黑皮來了,見面就對王孟子高聲嚷嚷:哎、哎,我說孟子叔啊,你們家喪事也辦完了,我那小店的賒欠款也該給我結結了吧,還有以前欠的賬,一起結結吧,再不結,我那小雜貨就快關門了,本來就沒什么利潤,被你家這么一拖欠,我這小店真的快開不下去了。
王孟子見黑皮來收賬了,本來不高興。但轉而一想,欠人家的錢總得要還的啊,總不能不但不還錢還沖人家發(fā)火吧。王孟子想到這,忍了一忍,把剛剛升起的怒火壓了下去。
總共欠你多少錢???王孟子丟下正在戲弄的順順,站起身來朝黑皮迎了上去。
總共欠二百一十七塊九毛五,哥,你就算幫個忙,不然我這小店還真開不下去了。黑皮拿出一沓白條,用食指沾了一下口水,上下翻找,找出了一張紙,上面全是王孟子在他小店里拿的油鹽醬醋以及煙酒記的賬單,其實就是白條。上面都有王孟子歪歪扭扭的簽名。
黑皮是上谷村村民,中等身材、微胖,看上去很憨厚,其實很精明。他左臉有一大塊黑色的胎記,幾乎占據(jù)半張臉的面積,他原名叫王兵,由于這塊胎記,村上人都叫他黑皮。
黑皮小的時候玩彈弓,把左眼給打壞了,沒有完全瞎,只有零點幾的視力,不瞎也跟瞎子差不多。他也沒有什么勞動能力,父母給他點錢,就在村上開了一家雜貨店,他隔三差五地出去進一趟貨,這到也方便了村民,自己也從中賺點生活費。
整個村子就他一家雜貨店,生意還不錯。但如果全部都像王孟子一樣賒賬,那他小雜貨店就難以維持了。
怎么這么多???王孟子從黑皮手中接過那一沓白條,又從頭翻了一遍,看看沒啥錯的就又想退給退給了黑皮。
黑皮沒接。
唉,孟子叔,我怎么可能記你的黑賬呢!上面都是你簽的字,今天給結下吧,明天我還要一大早的出山進貨呢!黑皮見王孟子好像沒有要結賬的意思,有點著急了。
啊呀!侄??!今天還真沒有錢結給你啊,你看你劉嬸這不剛走么,也花了不少錢,再加上修房子花了錢。能不能再寬些日子,等你桂福弟弟中秋帶錢回來一定結給你。王孟子一手撓頭發(fā),一手拿著一沓白條,臉上的表情顯的無比的僵硬,硬是擠出一臉的微笑對黑皮說。
什么,要我等到八月中秋節(jié)?你去年的欠賬說是到過年,現(xiàn)在新的欠賬又說要等到中秋,如果中秋你再還不了,那是不是又要拖到過年?這樣吧,孟子叔,你把去年的八十五塊錢給結了吧,剩下的等到中秋就中秋吧!怎么樣?黑皮真的沒想到王孟還不還錢,他對王孟子的這番表態(tài)滿臉無奈地說。
我真的很困難,馬上桃園要施肥、治蟲我都沒錢買化肥、農藥。去年的桃園沒有結什么桃,今年的年成比較好,雨水好,我昨天到桃園看了一下,掛果很多,肯定會有一個好的收成。你放心,第一批桃子買出的錢首先還你的錢,不要等到中秋了,怎么樣?王孟子在和黑皮扯來扯去,費盡口舌,好說歹說,黑皮無奈地又從王孟子手上接過那一沓白條。
王孟子家的桃園就是王孟子家的儲蓄罐,所有家庭開支都指望這個桃園的收成。不過他們家的桃子跟其他家的桃子一樣,也沒什以特色,唯一特點就是他們家的桃園面積比別的人家大,因他們家水田少,崗坡地多。
可桃子就是那普通的桃子,幾毛錢一斤,也不值錢。每年都是收一半,爛一半,因為樹高采摘比較困難,樹下邊的幾乎能采完,樹頂上或人工夠不著的就隨它去了。鳥吃,蟲蛀直到隨風飄落。
黑皮手捧一沓白條,嘴里面嘀嘀咕咕地正準備離開,村主任李家財來了,他見面就問王孟子那天有沒有去聽課?李主任見黑皮也在,手里面拿著一沓白條,一臉的不高興樣子。
黑皮你怎么來了?。縼砀陕飦砹四??黑皮見村主任來了,就趕忙向李主任說:主任你來了正好,我是來跟孟子叔結賬的,你看吧,他去年在我小店里賒了八十五塊錢的東西,說到年底給,到了年底又沒給,這不,今年又賒了一百多塊錢,共二百多塊錢,都快兩年了,剛才來跟他結帳他說沒錢,要等到桃子賣了才給錢,你說這、這、這咋辦???我那小店本來就是小本生意,要都像他這樣那我小店不關門才怪呢。
王孟子見黑皮當著村主任的面要賬,面子上有點過不去,沒等李主任開口,就拍著胸脯保證說:黑皮你放心,等桃子一上市我就還你的錢,如還不上,我砸鍋賣鐵也給還上。
李主任見王孟子這么說,就和著稀泥說:你看你孟子叔都這樣保證了,你就擔著點吧,一分錢逼死英雄漢??!
黑皮見都這么說了,他一聲沒吭地,搖了一下他那肥嘟嘟的腦袋,拿著那一沓白條走了。
王孟子見李主任問自己為啥沒去聽課?
王孟子說:那騙人的課我才不去聽呢,還浪費我時間。
你沒去聽,你怎么知道人家是騙子呢?你知道那天去聽課的有哪些人嗎?連戴莊村最倔的倔種彭愚公都去了,看來這位專家不是騙人的,這專家的名字我也曾聽說過,叫趙致富,如果真是他來的話,那你真是要跟他學學呢。剛才戴莊村的謝書記專門打電話給我說,要我?guī)讉€人去他們的農業(yè)科技示范園去看看。去跟人家學學怎么種桃子,他是農業(yè)技術專家,聽說他指導種植的有機桃能賣到五塊多錢一斤。
你上次跟我說他指導栽種的水稻產出的大米能賣八九塊錢一斤,現(xiàn)在又說他指導栽種的桃子能賣到五塊多錢一斤,你說你這不是瞎扯是什么?如果真像你說的那樣,那他就是活神仙、我們的活菩薩,我們再也不求什么神,拜什么仙了,跟著他干就得了。
說完王孟子習慣性地往墻角邊一蹲,點燃一支煙,兩眼迷茫地望著同樣蹲在身邊的大黃狗順順。
李家財主任見王孟子不信,只好擺擺手說:這樣吧,我們也不要在這爭論了,明天我們去他們的一個示范園看看,聽聽專家是怎么說的,怎么種的,眼見為實。孟子啊,你們家目前是我們村最窮的了,要改變現(xiàn)狀就得要學會用新技術,不要守著你那傳統(tǒng)的觀念不放,不然會一直窮下去的。
王孟子見李主任戳到了他的痛處,他站起身來說:好吧,明天我跟你去看看,假如真的碰到了真專家,那我一定得燒高香。
李家財主任從王孟子家出來時,又繞道去了蔡冬子家。說起蔡冬子,他這個當村主任的有點愧疚呢,為啥呢?因為蔡冬子是村上唯一一個返鄉(xiāng)創(chuàng)業(yè)的大學生,這幾年搞養(yǎng)殖一直不順,欠了銀行好多錢,再這樣下去,估計他會撐不下去了。村委會想幫幫他,想樹立一個回鄉(xiāng)創(chuàng)業(yè)的典范,但村委會也沒有能力幫助,一來是老書記一直在生病住院,有些事還做不了主,二來村上已欠下七、八十萬的債務,真的無能為力幫他了。
李主任邊走邊想,很快來到了蔡冬子家。
蔡冬子家是典型的山村小院,一排正房,正房前邊的左右兩邊各有一排小房子,分別是豬圈和堆放雜物和農具的地方。中間是個比較平整的場地,一般用作晾曬谷物。
蔡冬子回鄉(xiāng)創(chuàng)業(yè)一直沒得到父母的支持與理解,氣的父母現(xiàn)在跟他已分開過,蔡冬子一個人住在東邊的一間用土坯砌成的小房子里,里面除了鍋碗瓢盆就是書籍,各類書籍占據(jù)了小屋子一大半的空間,其中一大半是專業(yè)書。
床和書架幾乎是連了一起。在如此偏僻幾乎與世隔絕的大山深處竟然有這么一個充滿書香的小屋,小屋里卻住著一位如此執(zhí)著并發(fā)誓要在山村里打拼出一片新天地的創(chuàng)業(yè)大學生,真是難得??!
李家財主任剛出墻角冒出半個身子,就發(fā)現(xiàn)蔡冬子正在鎖門,感覺要出遠門似的。
冬子啊,你這是要出門那?李主任親切而又熱情主動地跟蔡冬子打起了招呼。
喲,李主任??!你怎么有空到我家來???是不是有什么事嗎?蔡冬子見了李主任也趕忙打著招呼。
是的,我是來找你商量事的。李家財邊走邊說就來到了蔡冬子的小屋門前。
你有沒有聽說戴莊村來了一位叫趙致富的農業(yè)專家,他想在戴莊村大力發(fā)展有機農業(yè),而且已經搞了一塊有機農業(yè)科技示范園,前兩天他還搞了一場有機農業(yè)知識講座,去聽課的人雖然不多,但戴莊村幾個關健的人物去了,就是杜漢良和彭愚公父子。你知道的,這幾個人都是戴莊村種田大戶和種田能手。
李主任說起這事有點激動,他接著說:今天來我就是想請你明天和我還有王孟子一起去戴莊村農業(yè)科技示范園去看看,順便找一下趙致富老專家,向他咨詢一下你那個雞場、豬場養(yǎng)殖的事。我們上谷村也要脫貧致富啊!
李家財是位退伍軍人,三十多歲,有思想、有擔當、敢作為。剛當村主任沒幾年,一直想為村里老百姓做點事,可自他當村主任以來,老村書記就生病了,一直住院,村里面的事一直得不到集體研究落實。前不久,鎮(zhèn)里分管領導已明確李家財主持上谷村全面工作,讓李主任放開手腳干,主要是要解放思想,帶領村民脫貧致富。
李主任認為這次戴莊村發(fā)展有機農業(yè),對于咱們上谷村來說也是一次機會啊,也可以跟著干?。?p> 蔡冬子聽說趙致富來戴莊村了,簡直不敢相信,趙致富他可是位頂級的農業(yè)專家、農業(yè)科學家啊,其在農業(yè)科技領域尤其是崗坡地發(fā)展林果經濟領域具有絕對的權威和發(fā)言權。蔡冬子以前只是聽說過他在茅山地區(qū)指導農民種植草莓、葡萄、水蜜桃等,大力發(fā)展果林經濟,使絕大數(shù)農民走上了致富路。
沒有聽說,也不會想到他會來這“兔子不拉屎”的戴莊村。蔡冬子自言自語說道,
這次他真的來了,是昨天戴莊村的謝書記打電話給我的,他知道我們上谷村的崗坡地多,比較適合發(fā)展養(yǎng)殖業(yè)和果林經濟。建議我們派人去看看,去聽聽專家的意見,我想到了你和王孟子。李主任說。
好的,謝謝!我從現(xiàn)在起啥事也不干了,趕緊準備一些問題,明天準備直接向老專家提問,以解我多年的困惑。蔡冬子仿佛一下子找到了破解發(fā)展難題的密碼。高興得沒跟李主任打招呼就把自己關進小屋里準備明天的問題去了。
趙致富與彭愚公簽完合同之后,就積極籌有機農業(yè)科技示范園的事,在村委謝書的積極協(xié)調下,分別騰出了近一百畝田地用作有機農業(yè)科技示范園,他要做給農民看、帶著農民干,以實現(xiàn)他一生的愿望——那就是幫助農民脫貧致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