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章
十二月的第一天,角木國的雪堆了好幾層,屋內暖爐烘得荊非霜心情煩躁,再過兩天就是他和弟弟的生辰,可五日后演武場有大型操練,皇宮貴胄們都會來看,家里估計會忙得忘記他們的生辰。
他和弟弟是生于寒冬臘月的雙胞胎,那時他們的父親正在邊疆抵御外敵,將士們在寒地守衛(wèi),日子過得十分艱苦。而他們出生那一年的冬天,邊疆的霜雪停了,并帶來大捷的消息和敵國求和書。
應父親母親的期待,他們一個叫非霜,一個叫非雪。對了,他們的父親是當朝大將軍荊卓。
荊非霜天生樂觀,整日都是笑呵呵的,無法慶生一事不至于讓他煩躁至此,再者對他而言,演練比慶生重要,這能讓朝中那些迂腐的酸人了解我國國防,希望日后撥糧撥款時能少酸幾句影響戰(zhàn)事。
過了生辰他就是十二歲的大人了,他煩惱的應該是更深層次的東西,那些東西呼之欲出卻又無法確切說出它是什么。仿佛周身被千萬條布匹纏繞,寸步難行……
非雪今天依舊沒有來書院,整日把自己關在房間里研究機關術。
非霜也想翹課,可他找不到正當理由,不,他是不知道翹課之后要去做什么。
非霜被煩躁情緒侵蝕一下午,壓下好幾次跳窗走的念頭。臺上搖頭晃腦講誦詩文的夫子終于停下喝口茶,慢悠悠地宣布今日講授結束。
他將桌上紙筆胡亂塞進書箱,快步離開書院,也不回家,就在城內一條長河邊疾走,不想走就隨意往草坡上倒,躺在上面看河面碎金粼粼。
“荊非霜,你在這干啥?”
頭頂傳來一道故作低沉的女聲,他抬眼見是今日新來的同窗戚巧,索性不搭理。這女人蠢笨的很,穿個男裝就以為無人人能分辨出她的性別,柔柔弱弱硬是要學男子的豪放,著實讓非霜無法產生好感。
同樣是穿男裝,他姐姐荊初梨就從不掩飾性別,當如何就如何,爽快的很。
“荊非霜,我是不是被你討厭了?”
“我沒有喜歡你的義務?!?p> “我……我真的很喜歡你!你不要討厭我好不好……啊其實我是女的……”
荊非霜有生十一年,第一次見別人在他面前哭得上氣不接下氣還要表明心意,百感交集只剩目瞪口呆,但他天生薄情,沒有對女孩表露的心意心動,也沒有為自己言語傷人感到愧疚。他自己都心如亂麻自顧不暇,哪有精力顧及他人。
他撿起草坡上的書囊搭在肩上,掛上與往常無差的天真笑容,迎著夕陽回家,可不能讓家人看出來了。
“荊!非!霜!”
荊非霜心頭一顫,拔腿就跑,身后追著他的是青樓老板花濺淚,一個臉長得雌雄難辨的中年婦女,對他的文章青睞有加,一直想邀請他去青樓賦詩會友。
可他哪敢啊,雖然說能進青樓的哪個沒有才華,但他家教嚴,不允許出沒玩樂之地,被發(fā)現非得被打斷腿!
從小被夸到大的荊非霜又怎么能允許“怕被爹打”這種形象與自己掛鉤?
荊非霜生于將門,圍著京城跑幾圈的體力還是有的,奈何這花濺淚也不是省油的燈,至今沒有跟丟。
荊非霜覺得有趣竟和她聊起天:“花濺淚這名兒是你自己取的吧?為啥叫這名?”
“哪這么多廢話?老娘美艷動人惹花濺淚,你有意見?”
“沒有沒有?!碧优軙r分心聊天的結果就是撞到人,運氣不好的時候撞個人都是剛對你表明心意且不被你待見的戚巧。
荊非霜無奈抱起失去意識的戚巧,身體轉了幾次方向愣是沒踏出一步。
“小女子不才,有個妹妹略懂醫(yī)術,公子可將他帶到我云鶴館醫(yī)治?!被R淚頂著一張驚天地的臉用泣鬼神的語氣說話,實在是考驗荊非霜的忍耐力。
偏偏他將軍府荊二少的身份擺在那,帶戚巧回家會被打,送去醫(yī)館明日謠言傳遍京城他依舊會被打,這樣看來去花濺淚那比較安全。
前提是——扛著戚巧等花濺淚開后門的時候,自家親姐沒有路過!
荊非霜笑容凝固了。
抄近路回家的荊初梨愣在原地放棄思考。
花濺淚邀請兩姐弟入屋,找來懂醫(yī)術的溫兒診治暈倒的戚巧,三言兩語就給荊初梨講清來龍去脈解開誤會。
“如此,便叨擾花老板了?!?p> “好說好說?!被R淚喝了口茶,放下茶杯,“荊二公子一首《長河賦》驚艷整個京城,許多才子佳人都渴望與公子結交。三日后,云鶴館有一場詩會,若荊二公子能來,定能蓬蓽生輝。”
“還請花老板見諒,我也希望二弟能多結交新朋友,只是爹爹近日忙著操練新軍,籌備三日后的大型演練,那日我等必須在場。”
“原來如此,小女子莽撞了。”
“花花,戚巧姑娘醒了?!本砗熀箅[約顯現一道婀娜倩影,輕輕行禮又消失在卷簾后。
送別荊家姐弟和戚巧,花濺淚倚靠在門框上感慨,這荊初梨談吐大方得體,謙遜中又不卑不亢,實屬難得。
見戚巧總是回避送她回家這個話題,荊初梨只好先帶她和自家弟弟填飽肚子。
三人大快朵頤之時,角落那桌的人不動聲色的留意荊初梨一桌的動向,準確的說是警惕戚巧附近所有人。
荊初梨一下就認出他們腰間的蘄王府令牌,能讓蘄王府如此大動干戈,戚巧應是某位不食人間煙火的貴人,難怪尋遍腦中的京城千金都找不到戚姓。
旋即,角落桌的一人下樓,再上來時恭敬跟在一位白凈清瘦的男子身后。那男子青衣白裳,金縷鶴鹿浮紋,袖邊繡有流云暗紋,耳旁長發(fā)編至腦后束起,額前劉海中分及耳,一雙星眸涵蓋天地,溫雅蘊藉。
“九哥!”
“巧兒,你可讓九哥好找!”
“嘿嘿這不是找到了嗎!”
“聽聞定遠大將軍的二公子小小年紀,文章寫的驚人,句句對仗,一句至少引用兩個典故。又聽聞小公子醉心機關術……偌大的將軍府,竟后繼無人,真是令人遺憾?!蹦凶哟_認戚巧無恙后,轉向荊家姐弟。
“我的兩個弟弟,一個寫出《長河賦》等詩文,轟動京城;一個做出機關獸,空前絕后,而且他們都才十一歲,我驕傲都來不及,談何遺憾?”
荊初梨護弟心切,腦子一熱就與慕荀杠上,想著反正話已出口,自己在男子心中的形象已經無法挽救,干脆說痛快些。
“抱負這種東西是自己的事,它有大有小,只要不傷天害理傷人害己,就輪不到旁人指指點點。胸無大志又如何?不過是世俗偏見,只要活出心中所想,就不是枉活。哪怕他們日后想到街上賣豆腐,又有何不可?我角木國國運昌盛,不缺這一個報國將士。倘若需要,我將軍府亦沒有貪生怕死之輩!”
“是戚某失言了?!?
舉盞千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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