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道我那時不知道,我自己對她的感情不是既不取決于她的行為,也不取決于我的意志嗎?
林遷今天起晚了,不,是很晚,但是他還沒來得及慌張,就聽見手機上傳來一條來自顧明的訊息:今天就晚點兒去店里吧,多睡會兒,好好休息!還有,昨天晚上,謝謝啦!
就這段不長的消息,林遷盯著來回看了好幾遍,他覺得他看的時候都能想象得出顧明瞇著眼睛笑,并且拍拍他肩膀說這話的樣子,他笑了笑,手指在屏幕上來回地滑,猶豫要回復(fù)些什么比較得體,他想了好一會兒,后來終于想到了合適的措辭似的,他一個字一個字地慢慢回復(fù)道:知道啦,你也是,多睡會兒。好不容易點了發(fā)送,他又開始后悔:是不是應(yīng)該多說點兒什么?他想了一會兒,終于又下定決心似的,接著發(fā)了一條:等等,還是先別睡了,你先拿米放到鍋里煮點兒粥吧,對胃好,或者你不高興可以熱點牛奶喝一下,可以解酒。
林遷剛剛點了發(fā)送的半秒后,就覺得自己是不是太啰嗦了,但是他又實在是放心不下顧明:她這個人啊,沒人盯著她她就馬馬虎虎地過,上次在店里有一次也是,因為沒吃飯導(dǎo)致了低血糖,幸好那時候他在旁邊及時地扶住了她,不然她一個人在店里兩眼一抹黑,頭就要直直地往樓梯口上磕了,她這不管不顧、隨便的前半生,能安安穩(wěn)穩(wěn)地活到林遷可以見著她的時候,也算是個大奇跡了。
林遷這么想著,那邊顧明立馬就回過來一個信息;果然,是嫌他煩了,一貫的顧明語氣化成文字:知道啦知道啦,怎么小小年紀(jì)就這么碎嘴子,行了行了,剛剛起來把米放進去了,好了吧!
說完還給林遷發(fā)過來一張剛剛拍的顯示正在煮東西的電飯鍋照片。
顧明就跟調(diào)皮小孩子交作業(yè)似的:雖然嘴上嘟嘟囔囔不高興,但是你要他做的,他也是全部都做了。
林遷對她這口嫌體正直的樣子很是滿意,他笑了笑,手上給她發(fā)過去一個伸出大拇指的表情包:顧明總是這樣,每次林遷讓她做點兒什么事情的時候,她總是一臉的不情愿,但是每一次她都會乖乖地做好??蛇@樣的聽話與遵從,有的時候也真的會給林遷一種——他其實可以影響甚至控制顧明的錯覺,但是每每這個時候,還沒等他來得及沾沾自喜,顧明的一些言語動作就會及時地讓他清醒過來:她不喜歡你,她的心里還愛著另一個人。
可能實在是太困了,顧明那邊居然回過來一條語音,她的語音里還帶著明顯的困意與迷茫,甚至還有一絲神志不清的撒嬌意味兒在里面:
“好了,不和你說了,我要睡覺了!”
顧明和林遷平常聊天都是喜歡打字的,除了在店里面忙得實在是不可開交了,他們才會樓上樓下地用語音相互交流點下客人的單,但是在私下里交流、用語音說上點兒什么,這還是破天荒頭一次,就這樣,林遷毫無知覺地、反反復(fù)復(fù)地把顧明的這條語音點開聽了五六遍。
林遷靠在床邊對這樣的自己很無奈:他不想說這是愛情,可是他每天的腦子里想的都是她,顧明出現(xiàn)的次數(shù)從一開始的屈指可數(shù)到現(xiàn)在的次數(shù),就像是竄了天的火箭、撓了心的猴——從慢慢的蠶食迅速變成了滿心的占據(jù),他實在是沒法兒否認(rèn),他也不想去否認(rèn)了。
也許,人的認(rèn)知還是要無限拓展的吧:原來他真的會喜歡上一個短頭發(fā)、舉止言行有點兒男孩子氣的女孩子。想他還在幼兒園的時候,他喜歡的就是旁邊座位上長頭發(fā)的文靜女孩子,就算到了小學(xué)初中高中甚至大學(xué)初期,他喜歡的也都是清一水兒的長頭發(fā)、高瘦白,都是那種偶爾地生氣也是撒嬌一樣的哄哄就能好的女生,所以顧明對于他來說完全就像是一個新新的物種:顧明外表堅強外向、好像自己什么都可以的樣子,但是實際上,她敏感、保守,甚至還有些許的自卑;而這么一個看上去冷靜自立的人,實際上并不會好好地照顧自己,甚至有時候他覺得她還有點隱隱的破罐破摔的厭世和頹廢。她是個消極的人,而他從來不愛消極的人的。現(xiàn)在,顧明的這一切優(yōu)缺點卻都成為了他牽掛她的理由??墒牵@又有什么用呢?她的心里不是還牽掛著另一個人么?他明白,他從那個雨天的晚上,她充滿期待地轉(zhuǎn)頭看向門口的他的時候他就明白,她在等一個人,一個她愛的人,所以無怪乎她那時候看到的是林遷而非他的時候,她那么生氣、那么失望了。于是他也就什么都沒說,他沒說:他是故意沒穿車?yán)锩娴挠暌铝艿冒霛癜肼坊貋砼闼?。哈,哪有那么一個人,明明只有十五分鐘距離的回家路,開了三十分鐘卻還開不到的,這一切只是因為他不想罷了,可是顯然,他的來到和陪伴并不讓人歡喜。但是,他一直繃著,他的心里一直繃著,繃著一根自我欺騙、自我安慰的弦,他想:或許,過了這么長的時間,經(jīng)過了自己的陪伴,她能夠忘記他吧;或許,她能夠看見陪在她身邊的自己吧?但是,就在昨晚,當(dāng)聽到醉醺醺的她嘴里喊出了那個名字的時候,他清晰地聽見,他心里的那根弦,“嘭”的一聲,斷了。
他這么想著就狠狠地吸了一口煙,這樣好像才讓自己心臟里面無數(shù)糾葛與痛的神經(jīng),變得,稍微有那么一點兒遲鈍了。
他瞇著雙眼,在煙霧繚繞的煙氣中,他想到了昨天的晚上:他拉著意識不清的顧明坐在他的小摩托上的時候,他沒戴頭盔。深夜凌晨的風(fēng),跟著飛快的行車時速,吹得人更加森冷,但是那時的他卻感覺無比幸福,他想:要是這條路能夠一直開下去就好了,要是···要是現(xiàn)在有一輛大卡車撞過來,就好了。
他拿過旁邊的游戲機柄,搗鼓了兩下卻發(fā)現(xiàn)什么興致都沒有。
他想,他是真的有點兒困了。
算了,睡吧。
顧明昨天喝多了,所以今天早上起來的時候頭有點兒疼,但是要說疼到不能起床開店,也是有點兒夸張的,她決定晚點兒去,只是給自己一個可以偷懶的理由罷了,盡管知道不應(yīng)該,但是她還是遵從了自己內(nèi)心的小惡魔,決定放松一下,于是她睜眼就給林遷發(fā)了個消息:今天就晚點兒去店里吧,多睡會兒,好好休息!還有,昨天晚上,謝謝啦!
發(fā)完之后,她就一頭埋在了自己的枕頭上,困的同時,想到自己昨晚的表現(xiàn),還覺得有點兒丟人。
其實她已經(jīng)不怎么記得昨天晚上具體發(fā)生什么了,但是她零星地記起她應(yīng)該纏著林遷喝了很多的酒,應(yīng)該···應(yīng)該還和他說了不少羅懸的故事吧!
唉!
想到羅懸,她就更加懊悔了:這都什么跟什么呀?都過了多久了?自己還跟這兒過不去干什么?說不定人家羅大少爺早就記不得要有自己這么個人了!在這個生理需求都快餐化的年代,這么個不輕不癢的吻能代表個什么?人家和你表白了么?人家和你交往了么?甚至于那個吻都算不得是人家主動的!自己和一個小三歲的孩子說個什么勁兒???這下好了,笑話大了!這下看你等會兒去店里怎么面對人家!
顧明在這邊正埋在枕頭里懊悔著、恨不得把自己給捂死了,那邊好死不死的,林遷又發(fā)過來一條消息:知道啦,你也是,多睡會兒。過了一會兒,林遷又發(fā)過來一條短信:等等,還是先別睡了,你先那點米放到鍋里煮點兒粥吧,對胃好,或者你不高興可以熱點牛奶喝一下,可以解酒。
顧明本來還胡思亂想、充滿酒氣、高速運轉(zhuǎn)的大腦袋,在看到這條消息之后稍稍停了下來,看著這條消息,她好像能想象到林遷平日里那不緊不慢的說話語氣在叮囑自己做這兒做那兒。顧明撇了撇嘴巴,心里面雖然不高興起床,但是還是懶懶散散地爬了起來照做了,她起來飄到廚房,抓了一把米洗了洗,放了水在鍋里,水沒過米的大半部分,這才按下了煮飯的按鍵,這邊正準(zhǔn)備走,后來又想起什么似的,回頭對著正在煮飯的電飯煲拍了一張照片發(fā)給林遷,心里想著:算了,還是拍張照片給林大媽吧!不然又不知道要念叨她到什么時候呢!
顧明正好飄到臥室躺下,嘴巴一張,哈切才打了半個,那邊林遷又發(fā)了一個表揚的大拇指表情包過來,她想:切!哄小孩兒呢!但是心里還是樂了樂,剛想回點兒什么,但是這眼皮在她一碰到床的時候就自動地往下拉,于是她也只是迷迷糊糊地點開語音,說了一句:
“好了,不和你說了,我要睡覺了!”
說完就睡著了,在睡著之前,她好像迷迷糊糊地想到:昨天晚上,她迷糊著靠在林遷的后背上,睡得很踏實,自己好像模模糊糊地哼唱了一首不知名的英文老歌。
這么想著,她又哼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