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澀澀
季璃拿到成績單，雖然自己拿了總分年級第一，三門單科第一的好成績，但兩個班的比賽，七班還是以3分之差敗北。主要是八班除了金鑫拿到兩門單科成績第一外，大多數(shù)的第二和第三名都是由八班獲得的。
吳妌，姜碧落，徐芳芳和季璃在十字路口分了手，季璃邁著沉重的步子向家慢慢地走著。
她不太想這么快回家，家里的低氣壓，讓她有點(diǎn)喘不過氣。
近段時間，她總是在想，她從來都不羨慕別人家的錦衣玉食，只想要一家人平安快樂的生活。或者，再有一個寵著自己的哥哥，就像姜碧落口中的哥哥那樣。
季璃隨即自嘲地甩了甩頭，就像小舅說的，人生有六苦，最苦求而不得。
自己想得到太多，反易過貪而不得。不管怎么說，還有疼自己的小舅，神奇的小舅。
“美女，想啥呢？”黃毛向季璃正面走過來。
季璃對于這種混混的搭訕也遇到過幾次。正常情況，只要不理會，向人多的地方走，一般都沒事。
但這次不同，季璃不知不覺走到了一條小街的轉(zhuǎn)角處。
季璃轉(zhuǎn)身向回走，后面也有兩個混混嬉笑著迎上來。
季璃心里正煩悶，心道，這是你們自己送上門來的，小舅可怨不得我壞規(guī)矩，我這可是自衛(wèi)。
黃毛的手快要搭到季璃的肩上時，感覺眼前人一晃就不見了，接著身后被人大力踹了一腳，臉直接摔在水泥路面上，門牙磕掉一瓣，一時滿嘴血。
另兩個混混對看了一眼，直接從腰間各抽出一根短鐵棍，向季璃劈過來。
季璃閃身躲過，單腿獨(dú)立，另一條腿側(cè)踢向其中一個混混。
緊接著，雙手抓住另外一個混混拿鐵棍的手腕，借著剛落下的腿勁，用力向下一蹬，整個人一個側(cè)翻，直接將混混甩了出去。
整個過程不足十秒鐘，干凈利落。
街口小商店的老板探頭看了看，見季璃一下搞定三個混混，又把頭縮了回去。
季璃經(jīng)過小商店時，向老板點(diǎn)了點(diǎn)頭，平靜的轉(zhuǎn)向回家的路。
季璃到家時，看到小舅正和爸媽說著三哥的事情。
“我找找人，希望能輕判，畢竟現(xiàn)在是嚴(yán)打時期。另外，明天我和你們一道去醫(yī)院直接找傷者談?wù)?，看看能不能賠錢了事。也讓老三在里面少受些罪?！?p> 大姐在一旁聽著，插嘴道：“拿錢消災(zāi)，多多的給錢，肯定能行的?；蛘呷思也桓婺?？不就可以不坐牢了嘛！”
“你插什么嘴？多給錢，人家本來就是筑城有名的大混混頭子，這個家有多少錢可以給？”老爸呵斥道。
“我和老二老三都是有娘生沒娘養(yǎng)的，沒錢？季璃每個假期都出去玩，哪個假期都沒拉下。有錢去玩，沒錢救人？再說了，就算你們說這出去玩的錢是小舅出的，那也可以出錢救老三呀。不管怎么說，救人救到底，不然就別救！看看你對不對得起死去的我媽！”大姐瞪著老爸和老媽大聲吼叫。
小舅瞇眼看著大姐扭曲的面孔，又瞧了眼用手背擦掉眼水的老媽，冷冷道：“陳蓉，我不管之前你說過什么，做過什么，但就剛才你的態(tài)度，并不是解決問題的樣子。我們季家沒有什么地方對不住你們陳家的，包括我姐嫁過來近二十年，養(yǎng)大你們姐弟三個?！?p> 小舅向著老爸道：“我姐嫁給你過得什么日子，你最清楚，為了老二的工作，她把陪嫁過來的玉當(dāng)了，為了湊老三要做生意的錢，從不求人她向我開了口，讓我找路子找人。但你也知道老三的性子，根本就不是做生意的料。讓他去當(dāng)兵，他不去，怕吃苦。為了陳蓉，一聽說居委會要辦刺繡的學(xué)習(xí)班，每天忙完家里的事，就去幫人打水掃地，希望能為她爭取一個名額，學(xué)門手藝。反而是季璃，除了吃穿外，她基本沒有管過，學(xué)習(xí)用的東西基本都是老三剩下的。這樣的后媽，還要怎樣做？“
三哥的事情，最后是小舅找了人，判了三年半。
至于那天醫(yī)院里的事情如何處理的，季璃不太清楚，只知道小舅幫出錢賠了二萬塊，后來明哥也沒再找事兒。
后來小舅對季璃說：“你媽就是太要強(qiáng)，心又軟，這輩子吃了大虧，我不希望你也這樣。“
小舅揉了揉季璃的頭，輕笑著道：“既然你媽把陪嫁的玉當(dāng)了，那我們這次就去找玉。你親自找，我讓人雕成佛像送給她，她肯定會很開心的。在她心里，你是寶貝。“
季璃心里充滿著對小舅的感激與親近。
時光如梭，寒來暑往，季璃到了高三下半學(xué)期。
這二年多里，發(fā)生了很多的事情。
比如，龐虹高二就轉(zhuǎn)學(xué)去了貴鋼職中，等讀完二年，就能進(jìn)貴鋼集團(tuán)上班。
姜碧落過生日，請了一眾好友去她家里，讓季璃見識到了什么叫庭院深深，據(jù)說還只是姜家在筑城的一個休閑處。也見到了聞名已久的姜碧落的哥哥-姜?dú)邸?p> 金公子沒有追到姜碧落，神奇的和吳妌談起了朋友。
高二下學(xué)期時，外婆過世了，季璃第一次回了季家老宅。
季家的老宅在整個溪水村的最深處，后面就是大山，宅子的左側(cè)大片的竹林，右側(cè)的池塘里種著荷花，還沒有到開花的季節(jié)，只一片碧綠浮于水面。
進(jìn)了門，見到了幾位舅舅的家人。除了小舅外，其余舅舅都已過世。但也只有大舅與四舅成了家。
大舅家有一兒一女，兒子叫季承忠，女兒叫季清語。
四舅家只有一個女兒，叫季清歡，比季璃大四歲。
大姐天天去刺繡班學(xué)習(xí)，性格比原來要開朗很多，這對整個家來說是件好事。
凡事總總，對于季璃來說，她好像是七班的過客，靜靜地看著他們青春飛揚(yáng)。
唯一讓她鬧心的是高三的寒假，小舅在回程中告訴季璃，他要去做一件必需要做的事情，如果高考完，他沒有來筑城，就去找蔣叔叔。
高考前的半個月，學(xué)校放了溫書假。
季璃的大姐不知聽誰說起，他們姐弟三人運(yùn)勢差，是因?yàn)樯傅膲灥仫L(fēng)水不好。
還告訴老爸，她夢見母親說冷，要求老爸帶著她去老家的遷墳。
老爸自然是不同意，然后家里又重復(fù)之前的狀態(tài)，大姐是三天一大鬧，每天一小吵。
剛開始，老媽還勸說，后來已經(jīng)麻木到不想說話。
“姐，你知道我還有一周就要高考了。可以好好過了這幾天嗎？“季璃實(shí)在忍不住道。
誰知，這句話就像捅了馬蜂窩一樣，讓大姐一發(fā)不可收拾。
大姐覺得老爸不同意肯定是因?yàn)楹髬尩脑颍髬尣幌胱屪约喝愕芎眠^，越發(fā)覺得她面目可憎。
“你不是想季璃好好高考嗎？行，答應(yīng)我二個條件，我就不鬧?！贝蠼阏J(rèn)為抓住了老媽的軟肋。
“你說?！崩蠇層檬?jǐn)r住老爸道。
“第一，季璃高考完，你和爸爸要帶著我一起去給我母親遷墳?！?p> “好！”
“第二，為了表明你近二十年來對我們姐弟三人的虧待，在新墳前，你要向我母親磕頭認(rèn)錯！”
季璃覺得自己快要被逼瘋了，幾步向大姐沖過去，老媽在后面死死拉住季璃。
啪！老爸直接扇了大姐一耳光。
大姐用手捂著臉，詫異又恨恨地吼道：“爸，你打我？！你要搞清楚，季璃姓季，我才姓陳，還知道她是哪個的種，你居然為了這倆母女打我？我今天就死給你看！讓周圍鄰居都知道，你們是怎么逼死我這個殘廢女兒的！“
大姐邊說邊向窗口滑去。
“養(yǎng)了你三十年，你現(xiàn)在學(xué)會以死相逼？“老爸手指著大姐，氣得直發(fā)抖。
“我爸打人啦！后媽逼死人啦！“大姐滑到窗口大聲向外喊。
很快，門口傳來急促地敲門聲。
“老陳，快開門！有事好好說！“隔壁鄰居高聲在外面勸道。
老媽走到門口，打開門，一群人擠了進(jìn)來。
拉大姐的拉大姐，勸老爸的勸老爸，江阿姨把老媽拉進(jìn)里屋，低聲問道：“這陳蓉又出什么幺蛾子？你不要去理她，讓她發(fā)一陣瘋就算了。過幾天季璃就要高考了，你也快熬出頭了，想開些?！?p> “季璃，你也是的，看著大人吵架，你也不勸勸？你就這樣狠心，看著你大姐跳樓？”其中一位勸架的人道。
“呵呵！她還配我叫大姐？！看我快要高考了，天天吵天天鬧，為什么？就為了要給她死去的媽遷墳，說什么托夢給她說冷！還讓我媽要在新墳前磕頭認(rèn)錯！這二十年來虧待了她。天底下有這樣做姐姐的？你來告訴我！”季璃用盡全身的力氣吼著。
場面一時安靜下來，幾位幫著大姐說話的人都有些尷尬。
大姐看情況不對，又向窗口邊滑，還用手指著臉說：“什么都是你們說，你們倆母女當(dāng)面一套，背著又一套，每次都說的好聽。你們看看我的臉是誰打的。反正今天我不想活了，我沒有腿，也不想活了?！?p> “季璃，說一千道一萬，她都是你大姐。你怎么說話呢！”
老媽從里屋出來，平靜的對著老爸道：“老陳，這二十年來，對你的三個子女，我自認(rèn)對得起良心。今天，我也想聽聽你對小蓉的要求怎么看？“
老爸埋著頭，不說話，如平時一樣，當(dāng)他不知道怎么說時，就沉默以對。
“你讓老陳說什么？如果你肯管教，陳老三會犯事進(jìn)去？“
“就是，聽說陳老二自打去了單位，都沒回家來過年?！?p> “聽說陳老二領(lǐng)工資后，沒給家里寄過錢。“
“真的？“
“那是，孩子長大了，肯定也要為自己打算啦！寄回來干什么？養(yǎng)他妹？”
季璃覺得這些人，怎么就這么希望別人家里日子過得不好，怎么就那么面目可猙。
“都別說了，各家有各家的事，說得好像自己就挺好一樣。”江阿姨阻止道。
老媽平靜的看了眼老爸，向大姐道：“陳蓉，你不用鬧了，我答應(yīng)你的二個條件。等季璃高考完就去遷墳，既然你爸也覺得我做得不好，我會向你母親磕頭認(rèn)錯，“
“現(xiàn)在是人多，你就這么說，誰知道過幾天你又找什么借口。“大姐仗勢欺人。
老媽笑笑道：“那你要我怎么做，才肯罷休？跪下求你？也給你磕頭認(rèn)錯？“
“這可是你說的?！按蠼愦鸬?。
“好！只要你受得起就行?！袄蠇屵呎f邊準(zhǔn)備下跪。
老爸抬起頭看著老媽，有些愣住了，鄰居們也全都不敢說話了。
季璃拉住老媽，哭著道：“媽，不要跪！是我沒聽你的勸，沒忍住，我來跪！”
“好！先跪你爸，謝過陳家的這十八年來的養(yǎng)育之恩。再跪陳蓉，替媽謝過她三姐弟這二十年來的錯待之情。”
季璃跪下，梆梆幾個響頭。額頭每碰到地面一次，淚水就滴落一次。
季璃心里只想著，等高考完，小舅來筑城，一定要讓他和自己一起勸老媽離婚。
這個家，已經(jīng)不是家了。
鄰居們看到此處，都不知道說什么好了，江阿姨眼眶紅紅道：“還看啥呢，都回家吧！把人家季璃倆母女都逼成什么樣了?！?p> 接下來的幾天，家里十分安靜。
高考對于季璃來說，就像平時的考試一樣。她盡力將題做得更好，考一個好的學(xué)校，讓那些看笑話的人，沒有笑話可看。為了媽媽，也為了自己。
最后一科考完的那天中午，老媽特意來接季璃。
拉著季璃去逛街，看電影。
老媽對季璃說，這些是虧欠她的，因?yàn)檫@個家經(jīng)濟(jì)一直不好，不是在做家務(wù)，就是在做手工活，很少陪她逛街。
現(xiàn)在高考完了，她不能像其它家長那樣，陪兒女去旅游，只能抽出半天的時候彌補(bǔ)她。
季璃開心極了，特別是挽著老媽的胳臂逛街。
“季璃，你填報(bào)志愿的時候，媽媽沒有過問，因?yàn)槟阋呀?jīng)長大了，知道自己想去學(xué)什么。小舅也教了你不少東西，媽都知道。你只需要記住，去好好追尋自己想要的生活。有些話，在家里不方便說。這些年來，媽為了這個家，一直委屈你，總讓你忍讓。媽媽這輩子最大的錯是看錯了人，信錯了人。所以，你去到大學(xué)，乃至以后出社會工作，都要遇事多思量，信人留三分。當(dāng)然，媽媽這輩子最大的成就，就是生了你。你沒有讓媽媽操過什么心，在這樣的環(huán)境下，仍心存良善。”
老媽停了停，接著道：“媽媽希望小舅教你的東西，都不要用到。這些技能只當(dāng)作生活中的小樂趣。如果，真到了要用的時候，也不要怕，你就當(dāng)是季氏祖先留給我們饋贈。因?yàn)?，我們是這么的與眾不同?！?p> 老媽笑瞇瞇地說完，眼里閃過一絲矯捷。
“饋贈？什么意思呀？”季璃難得撒嬌道。
“以后你就知道了。”老媽點(diǎn)了點(diǎn)季璃的額頭。看著還青紫一片的額頭，老媽的笑容變淡了。
“還疼嗎？”老媽輕聲問。
季璃笑著騙老媽：“不疼了，只是看上去有些嚴(yán)重，其實(shí)當(dāng)天晚上就不疼了?！?p> “你呀，表面看著很沉穩(wěn)、懂事，實(shí)際骨子里，沖動起來，比誰都不管不顧的。千萬要記住，以后一個人在外，遇事一定要多思多慮。“
“媽，我大學(xué)第一年的學(xué)費(fèi)怎么辦？只要解決了第一年就好辦了，余下的幾年，我可以拿獎學(xué)金，還可以勤工儉學(xué)?！奔玖柕?。
“沒事，有你小舅呢。他和我說好了，大學(xué)的學(xué)費(fèi)，他都給你存好了?！?p> 臨近傍晚，回到家，老爸已經(jīng)下班了。
難得是老爸下廚，一家四口坐在一起吃完晚飯。
老媽洗完碗，擦干凈手走到窗邊，抬頭看著一輪新月，回頭向老爸說道：“老陳，我們第一次見面就是在這樣的月亮下，你還記得嗎？”
老爸帶著幾分討好的說道：“當(dāng)然記得，這輩子都忘不了。”
老媽柔柔地一笑道：“陳登云，那你就記一輩子吧！”說完，縱身從窗口躍下。
季璃的心都快停止了跳動，用最快的方式竄到窗邊，只將將抓住老媽的拖鞋。
“你會的，媽也會?！?p> “媽！”季璃歇斯底里地叫著。
看著媽媽落在地上，血花漸開，直接暈了過去。
季璃在很長一段時間里，都只記得媽媽溫柔地向她說：“你會的，媽也會?！?p> 原來，媽媽也會鍛體練氣術(shù)。
季家只有大舅媽來幫料理了后事，找到一直傻傻的季璃，輕聲問道：“季璃，你跟舅媽回老家一段時間，好嗎？等大學(xué)通知書下來后，再回來。我和你們陳老師說好了，通知書下來后，就給我發(fā)電報(bào)?！?p> “不用，小舅有事交待給我。“
“你小舅兩個月都沒和家里聯(lián)系了，出了這么大的事，他都還不知道。要是他看到你這個樣子，可得心疼死了?！?p> 勸不動季璃的大舅媽走了。
老媽火化后，骨灰放在筆架山墓地的半山腰上。
季璃一直等到大學(xué)錄取通知書下來了，都沒有等來小舅。
她用不太熟練的梅花異數(shù)尋人法，找過小舅，但幾次卦象都是一片迷茫。
她已經(jīng)失去媽媽了，這個世界上，她只有小舅了。
雖然對卦象只了解皮毛，但季璃心里很慌亂，她已經(jīng)沒有了媽媽，如果再找不到小舅，她要怎么辦？
“老媽，大學(xué)的通知書拿到了，你一定很想看看吧，我現(xiàn)在就燒給你看。大學(xué)，我不想上了，不想用老爸的錢，不想再和陳家有任何聯(lián)系。有一點(diǎn)陳蓉說得對，我姓季，不姓陳，我季璃在此立誓，我與陳家再無任何瓜葛。從今以后，我會好好的活下去。我會帶著你去找小舅。”
季璃在老媽墓前，把通知書燒掉，取出骨灰盒。
回到家中，用書包裝了幾件換洗的衣服和日常用品，拿著大舅媽塞給自己的錢，買了火車票，奔蔣叔叔家而去。
秋初梧桐葉始落，星稀夜來香已散。
只影北去心悠悠，夜半思親各離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