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長壽面

　　湖邊的楊柳輕柔地隨風(fēng)舞動著，仿佛少女飄渺的發(fā)絲，蘇幕兒與何霖坐在湖邊的亭子里，各自說著自己的經(jīng)歷。

　　“我爹爹在我十歲時上京出了意外，從那以后，我便和娘親相依為命了?！碧K幕兒眉目間盡是愁容，她小時候與蘇莊寧很親，整天都跟在爹爹屁股后面在菜館里轉(zhuǎn)悠，當(dāng)年聽到娘親說爹爹出了意外，竟三天沒有吃飯，直到如今，一提到蘇莊寧的事，她也難以釋懷。

　　看著這樣的蘇幕兒，何霖感同身受，拉住她的手說到，“我從小便沒了娘親，爹爹雖說疼我，但公事繁忙，一個月能見他一次就很好了，我也不想讓那么累的爹爹煩心，所以不敢打擾爹爹，家里的兄弟姐妹們也不和我玩兒，他們都說我是有娘生沒娘養(yǎng)的厄星?！?p>　　原來，何霖雖說是何府的長子，也深受何允寵愛，奈何沒有娘親照拂，姨娘刻薄，兄弟姊妹們也都不把他當(dāng)成兄長，不僅刻意疏遠(yuǎn)他，還經(jīng)常欺負(fù)他。

　　“原來，生長在這樣的侯門大戶，也不是一件好事啊……”蘇幕兒望著眼前這個矮矮的瘦小男孩兒，嘆了一口氣，“對了，今日是你的生辰，你想吃什么，我單獨給你做一份，就算是我送給你的賀禮了?！?p>　　“真的嗎？”聽到這兒，何霖驚訝地問道，這是他第一次聽到有人愿意單獨送給他一份禮物，而不是因為他父親，一臉的興奮與難以置信。

　　“當(dāng)然了，說吧，你想吃什么？”

　　“只要是蘇姐姐做的，我都喜歡！”

　　蘇幕兒看著這受寵若驚模樣的何霖，捂著嘴，笑著說道，“以前我過生日，爹爹總會給我做一碗長壽面，那我也給你做一碗長壽面吧?！?p>　　“好好，耶，嘻嘻！”何霖開心地蹦了起來，蘇幕兒看著心里卻很心疼，原來對他這樣的孩子，一份長壽面都是如此的奢侈。

　　就這樣，蘇幕兒和何霖便在亭子里分手各自去了。

　　回到廚房的蘇幕兒到是不著急壽宴的菜品，而是開始和起面來，做長壽面最重要的就是面的醒發(fā)，所以她要趁著時辰還早趕緊揉面，這樣醒上一上午的面吃起來才會有嚼勁兒。只見她將雪白的面粉灑入盆中，再加入一瓢清水，挽起袖子就左右揉搓了起來。

　　一旁有一個矮胖的婆子看到這情景，連忙跑過來說道，“這等粗活怎么能讓姑娘這樣細(xì)嫩的手做呢，還是交給我吧。”這婆子用一塊藍(lán)花布套在頭上，發(fā)髻全都挽了進(jìn)去，顯得十分干練，她一邊說著就一邊挽起袖子要來和面。

　　“不用了，嬤嬤，這面是要有手法地和的，用力不均勻的話，面里就會有小疙瘩，口感就不好了，您還是去擇菜吧，這點小活我還是能做的?！鼻也徽f這面揉搓的技巧，蘇幕兒真正想的是一定要讓阿霖吃到一碗真正自己做的面。

　　揉了足足有半個時辰，面團(tuán)才有了形狀，如同一塊未經(jīng)雕琢的璞玉一般，圓鼓鼓的，煞是可愛。蘇幕兒用一塊白紗蓋住面團(tuán)，放在了一旁的碗櫥里，就開始忙活壽宴的菜席了。

　　這時，門口出現(xiàn)了一個穿著紫衣的少女，面容嬌好，體格風(fēng)騷。忙碌的婆子們看到她，都停下了手中的活計，齊聲說到，“鳳仙姑娘好?！痹瓉恚@是鄧姨娘的陪嫁丫鬟鳳仙，鄧姨娘受寵，她在這府里也十分風(fēng)光，吃穿用度幾乎與小姐不差二般，府里的人也大都奉承她。

　　只見她從腰間扯出一塊手帕，捂住鼻子躡手躡腳地走進(jìn)這廚房，輕蔑地說到，“我們奶奶叫我來看看你們這菜做得怎么樣了，有沒有偷懶磨洋工?！彼@語氣滿是不屑，仿佛來一次廚房就臟了她的身份似的。蘇幕兒看到這場景，撇了撇嘴，對趙星寒說，“小星，我不喜歡和這樣的人交談，你去應(yīng)付她。”

　　趙星寒對這樣仗著主子作勢的下人以前也見過不少，心里早就有了一套話語應(yīng)付了。

　　“小蘇姑娘盡管做自己的事，我去和她寒暄，做做樣子，不讓她打擾到姑娘?！?p>　　聽到這句話，蘇幕兒也就放心了，于是便轉(zhuǎn)過身忙活去了。

　　“叫廚子過來，我們奶奶有話吩咐?！蹦区P仙瞧著這偌大整潔的廚房，說一句話就咳嗽幾聲，仿佛這兒的環(huán)境已經(jīng)讓她得病了似的。

　　趙星寒看著眼前這個矯揉造作的女人，說話也十分得體，“不知奶奶有何吩咐，我們小蘇姑娘第一次做廚，有點忙不過來，不能出來接見，還請姑娘見諒。”

　　鳳仙本沒有想正眼瞧一下這廚房，但聽到這話后知道是廚子的手下，就不得不把手帕拿開了，但也半瞇著眼，一邊打量，一邊說道，“我們奶奶叫你們做好了菜，先端過去讓她過了目，才可以……”這鳳仙話還沒說完，就被眼前少年英俊的模樣驚住了。原來她一邊說話一邊睜開眼打量著星寒，才發(fā)現(xiàn)，這廚子的手下竟這么好看，于是她又軟下了語氣，眉眼似乎含羞地說道，“我們奶奶要看了這些菜，覺得可以了，你們才能端上去?！?p>　　趙星寒察覺到了這語氣的轉(zhuǎn)換，也猜到了這態(tài)度轉(zhuǎn)變?nèi)绱酥斓脑?，于是假笑著?yīng)和道，“都聽姑娘的指示，菜做好了，姑娘領(lǐng)人來端就是了?！壁w星寒雖不喜歡這樣虛偽的人，但還是滴水不漏地回答了她。

　　“那就有勞公子了?！兵P仙說完這話，便輕柔地轉(zhuǎn)過身去，慢悠悠地走開了，她走得十分婉約，仿佛一陣風(fēng)都能把她吹倒。趙星寒看著這扭動的背影，心里只有一句話：東施效顰。

　　忙忙碌碌的一個上午，終于把該做的菜品都做得差不多了。蘇幕兒雖說做了那么多的菜，卻也不累，因為那些菜品都是她平時練手用的，已經(jīng)十分熟悉了，并不需要投入太多的感情，接下來的這碗長壽面，才是她這次壽宴真正要做的東西。

　　蘇幕兒從碗櫥里拿出已經(jīng)醒發(fā)好的面團(tuán)，面團(tuán)已經(jīng)由原先的雪白變得微微泛黃了。只見她將面團(tuán)揉成條狀，用手捏住兩頭，長吸一口氣，甩了起來。面條在她的手間靈動地穿梭著，慢慢變得細(xì)如蠶絲，那些細(xì)絲在白嫩的手腕間一圈一圈旋轉(zhuǎn)，仿佛織女紡出的白線一般輕透。蘇幕兒的手在空中游動著，仿佛輕舞一般，十分好看，一旁的婆子丫鬟們都看呆了。面條放入滾燙的沸水中，一根一根地舒展開來，加入青菜，雞蛋，蔥花，最后再淋上幾滴金黃的香油，一碗樸素的長壽面便做好了。

　　長壽面剛剛做好，壽宴就在鑼鼓鞭炮中開始了，丫鬟們在廚房里進(jìn)進(jìn)出出，忙著將菜端出去迎客。鄧姨娘站在大廳口，每道菜都要讓她掃一眼才能上去，不一會兒，桌子上就擺滿了玲瑯滿目的菜品。最后，一個小丫頭端著長壽面準(zhǔn)備拿到何霖的面前去，鄧姨娘攔住了她，用手拂了拂熱氣，聞了聞，笑著說道，“真香啊。”

　　隨著她手的拂動，有一點細(xì)微的白色粉末從她的指甲里落入了碗中，這不經(jīng)意的動作沒有引起席上任何一個人的注意。

　　唯獨有一雙格外凜冽的眼睛似乎有了一點波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