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這聲嘆息，從林慕云腦中的某個地方，一股涼意驀然出現(xiàn)了，緩緩地流遍了他的全身。渾身的刺痛感慢慢消失了，林慕云舒服地呻吟了一聲，終于醒轉(zhuǎn)過來，他只感到渾身涼涼的很是舒服。但是很快，他的目光中又現(xiàn)出了焦躁的情緒。
因?yàn)榇藭r，那顆小火球正在狠狠地撕咬吞噬那顆橘紅色的火球，而小空臉上絕望的神色也越來越甚。它已經(jīng)徹底失去了對那顆橘紅色火球的控制，那小火球每撕咬一下，小空那小小的身體都會劇烈地顫抖起來。
林慕云知道小空定然遇到了極其危險(xiǎn)的事情，但是他絲毫不知道該如何幫助它。而另一邊的李小天，情況也變得非常糟糕，在他用凝心訣將那股刺痛感壓制了一段時間后，那股刺痛感竟一下子爆發(fā)了出來，變得尖銳異常。更糟糕的是，李小天的體內(nèi)像突然燃起了一團(tuán)火，好似將他的整個身體當(dāng)成了養(yǎng)分一般熊熊地燃燒起來，他的臉上頓時變得慘白一片。
見此情景，林慕云的臉上頓時涌起了一片潮紅，他焦躁地呼喊著小空和李小天的名字。整個靜室內(nèi)都回蕩著他那略顯稚嫩的焦躁聲音，此刻林慕云所求的無非是一聲微弱的回應(yīng)罷了，可是回應(yīng)他的只有碧蚨舟外偶爾呼嘯而過的風(fēng)聲。
片刻后，林慕云頹然地坐到了地上，雙手緊緊地捏成了拳頭，眼中卻已經(jīng)蒙上了一片水霧。此時一股深重的無助和絕望之感充斥著他那脆弱的心靈，林慕云隨之想起因保護(hù)自己而死去的師父，自然又將眼前的情景歸罪到自己身上，終于忍不住“哇”地一聲大哭了起來。
就在他嚎啕大哭的時候，他的腦中驀然又響起一聲嘆息來。起先那聲嘆息響起時，林慕云正在昏迷錯亂中，并未聽得分明。但此時這聲嘆息卻是清晰異常，雖然聲音很輕很輕，但卻是直接從他的腦中響起，頓時讓林慕云驚得差點(diǎn)從地上跳起來。
“誰！你到底是誰？”林慕云警惕地看向靜室的所有角落，似乎想從其中找出一個人來。
但是沒有回應(yīng)，而此時小空和李小天的情況已經(jīng)非常糟糕了。空中那顆失控的橘紅色火球已經(jīng)被那顆小火球吞噬得只剩下一點(diǎn)點(diǎn)了，小空也早已不醒人事；而李小天原先慘白無比的臉上，此時竟出現(xiàn)了兩抹潮紅色，他的嘴唇也詭異地變得鮮紅起來。
林慕云的臉上終于現(xiàn)出歇斯底里的絕望之色來，他在心里也再次把自己放在了一個不祥之人的位置上，似乎凡是跟自己熟悉并且對自己好的人都會遭遇不測。
他狠狠地扇了自己幾記耳光，終于再次哭了起來，但是這次他沒有嚎啕大哭，只是無助地低聲抽泣著。
就在林慕云低聲抽泣時，他的腦中頓時響起了第三聲嘆息來。
林慕云頓時驚怒不已，立即狠狠罵道：“裝神弄鬼，你有膽量就出來啊！”
這次倒是有了回應(yīng)，一個蒼老的聲音在他的腦中響起：“小東西，大言不慚。要不是我老人家護(hù)著你，你以為你現(xiàn)在還有這機(jī)會站在這里？”
不等林慕云回答，那蒼老聲音又接著道：“看來我的后人們是遭到一場大難了，不然我也沒機(jī)會蘇醒過來?！?p> 這句話似乎是說給林慕云聽的，但又仿若是自言自語一般。
林慕云聽得一頭霧水，但是他聽懂了一個意思，是這“聲音”護(hù)住了他，把他救醒了。
在這一瞬間，仿佛是一個溺水將死之人絕望間突然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林慕云立即懇求道：“老前輩，是我冒犯了您，雖然不知道您藏在哪里，但是我懇請您能救救我的朋友還有……”
“還有那只猴子對嗎？”蒼老的聲音打斷了他的話，毫無感情道。
“是的，是的！前輩，您能救救他們嗎？”林慕云似乎看到了一絲希望，急切道。
“不能?！鄙n老聲音似乎沉吟了一下，用冷漠的語氣回答道。
林慕云原本以為這位救了自己的老前輩，一定能救下小空和小天，卻沒想到對方居然一口拒絕了。
但是他不能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好兄弟和那只頑皮的猴子，就這樣在這里，在自己的眼前無助地死去！于是他難得地放下了少年那獨(dú)有的高傲自尊，低聲下氣道：“老前輩，剛剛是我冒犯您了，請您原諒。如果您能救下我的朋友和那只猴子，隨便您怎么懲罰我都可以。”
他低聲下氣的態(tài)度和如此謙卑的語氣讓他自己都感到詫異。
蒼老的聲音沉默了一下，似乎在猶豫什么。
良久，那蒼老的聲音終于開口道：“我不答應(yīng)救他們是為了你好，你這個小東西能知道什么？我知道這樣做似乎顯得薄情寡義，但是……”
他停頓了一下，接著道：“也罷，不說個明白，看來你是不會放棄的?！?p> 林慕云垂著頭，沉默不語，看不出臉上是何表情。但那邊小空和李小天的情況此時卻更加糟糕了，小空已經(jīng)徹底昏死過去了，而李小天的臉上則是酡紅一片，嘴唇也是鮮艷欲滴。
見此情景，林慕云的眼中閃過一絲狠厲。
“我知道你在心里恨我?！鄙n老的聲音似乎覺察到了林慕云臉上一閃即逝的訝色，接著開口道，“你不用驚訝，我就在你的腦海里，你的所思所想我全都知道。既然你現(xiàn)在執(zhí)意要救他們，那么我就成全你，誰叫你是我獸神一族的最后一人呢，給你些照顧也是應(yīng)該的?！?p> 雖然聽得糊里糊涂，但是既然那蒼老的聲音答應(yīng)救人，自然是求之不得的，林慕云聞言頓時欣喜道：“老前輩，那你快快救他們吧?！?p> 但接下來那蒼老聲音的一句話，讓林慕云如遭電擊，默默地僵立在當(dāng)場。
“如果我告訴你，我現(xiàn)在只能救其中一個?！鄙n老的聲音嘆息一聲。
他稍作停頓，又接口道，“而且這兩個對你都很重要。我不得不提醒你，作為我獸神一族的最后傳人，你肩負(fù)著我們這一族的興衰氣運(yùn)，大家為了成全你，犧牲了自己。所以你的一言一行不能再憑自己的喜好，你要時時刻刻為我族興衰著想。以后你會多次遇到這樣需要痛苦抉擇的時刻，不過那是以后的事情了?，F(xiàn)在我只想提醒你一句，這只猴子是只千年難得一見的異種，雖然只是只靈獸，但是卻有著仙獸中都極其少見的雙魂之體。它此次的劫難也正是因此而生，想必以后成為仙獸也不是不可能的。作為獸神族人，這只猴子以后對你的幫助將不可估量。而你的這位朋友，雖然天資出眾，但是最終仍然會成為你的累贅，因?yàn)槟闶且诖蟮郎弦恢弊呦氯サ娜恕Ｆ渲蟹N種，望你多加權(quán)衡；如何取舍，你一定要慎重決定?！?p> “為什么能救一個，卻救不了第二個？”林慕云心下又急又怒道。
“我只是獸神留下的一縷神念，這么多年下來，我已經(jīng)衰弱不堪了。加上剛剛救你的時候耗費(fèi)了大量的心力，現(xiàn)在我的能力只夠救這兩個中的一個了。而且他們剩下的時間也不多了，你快點(diǎn)決定吧，不然一個都救不了了。”蒼老的聲音開口解釋道。
回答完林慕云的疑惑之后，他便徹底沉默了。整個靜室內(nèi)，只剩下呆立當(dāng)場不知所措的林慕云。
時間不斷地流逝著，林慕云感到自己的背上冷汗涔涔。
小天是與自己從小一起玩耍長大的總角之交，而且曾與自己一同出生入死，自己理所當(dāng)然應(yīng)該救他。但是他又想起小空這只頑皮的猴子來，想起它在自己肩膀上熟睡時的可愛模樣，想起它嚴(yán)肅起來時的滑稽模樣。
而現(xiàn)在這兩人，就要由自己來決定命運(yùn)。一個活下去，而另一個則悄無聲息地死去。
一念及此，他便覺得心下一痛。這種無力之感讓他感到沮喪不已，心底也早已是涼涼的一片。
“快做選擇吧，時間已經(jīng)不多了。”蒼老的聲音提醒道，“再猶豫下去，兩個都救不回來了！”
他心里一驚，正要開口，驀得又想起蒼老的聲音方才所言。那些什么獸神一族的興衰氣運(yùn)，對此時的林慕云來說只是狗屁，他根本就不在乎。但是他猛然想起自己內(nèi)心深處的迫切渴望——對天地法則領(lǐng)悟的渴望，對證得大道的渴望。
林慕云旋即又想起小空對他侃侃而談時的情景——很顯然，小空確實(shí)會在以后對他有很大的幫助，至少……
他聽見自己的心底，仿若有一個惡魔獰笑著用涼涼的聲音道：小空至少能夠保護(hù)自己不被破虛的殺手殺害，而假如此刻救了小天，或許下一刻兩人就都被那些殺手殺死了。
既然這樣的話，還不如……
這個念頭甫一產(chǎn)生的瞬間，便仿佛有一道電流從背上“嗖”地一聲穿過。林慕云驚覺自己已經(jīng)變了，變得如此的無情薄涼——無情薄涼到讓他自己都感到害怕。
自己同生共死的好兄弟，自己一直那么在乎著的人，也曾暗暗發(fā)誓要用自己的生命去守護(hù)的那個人——自己竟然忍心就這樣看著他死去！
但隨即心底的那個惡魔又繼續(xù)蠱惑道：但若不能證得大道，即使能逃過那些殺手的暗殺，區(qū)區(qū)百年后，包括自己在內(nèi)的一切都將化為飛灰。既然早晚都逃不開一個死字，索性……
“快說！”蒼老的聲音有些暴躁起來。
他痛苦地閉上雙眼，心里暗暗嘆息了一聲。
“你真的決定了？”蒼老聲音立時知曉了他內(nèi)心的想法，開口逼問道。
林慕云漠然地點(diǎn)點(diǎn)頭，眼角的一滴清淚隨之滾落下來。
這一下，就要和過往的一切徹底地告別了。不知道多年以后，自己回憶起來，會不會后悔今日的選擇呢？
他苦笑一聲，走向靜室的那扇門。
林慕云伸出手放在門上，就在推開門之前，他再次回過頭，又看了一眼昏迷在地的李小天。
這一眼極其用力，好像想要把什么死死地、狠狠地嵌進(jìn)心底一般。
他的心便又猶如錐刺一般劇烈地疼痛起來，腦袋也“嗡”的一聲炸了開來。
從這里走出去，便是陰陽兩隔了吧。
一念及此，他又駐足不前了。
良久，林慕云嘆息一聲，輕輕地推開了門。而他的臉上，面沉如水。
云水·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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