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林慕云從腳下大地的記憶中回過神來,頓時覺得神清氣爽,數(shù)日的旅途勞頓都消失不見了。
他跳下床來,拉了拉有些褶皺的衣服,一個瞬移直接穿過房門來到屋外。晨風習習,吹動林慕云的發(fā)絲,一陣淡淡的花香傳入他的鼻中,林慕云的精神隨之一振。
循著花香來到一處院落,林慕云看著虛掩的院門,正在猶豫該不該進去的時候,卻聽見院落里面響起一個聲音來:“賢弟,請進吧?!?p> 林慕云輕輕地推開院門,地之眼瞬間將院落中的情況盡收眼底,只見院中密密麻麻地擺放著足有上百盆的奇花異草,盆中的那些花兒開得正燦爛,像一朵朵燃燒的火苗一般。杜仲正站在那怒放的花簇之中,彎著腰小心翼翼地替一盆花兒修剪著旁生的枝葉。
陣陣花香傳入林慕云的鼻中,他深吸了一口氣,一抬腿走進了院落之中,頓時感到花香濃郁了很多。聽到聲響,杜仲絲毫不受影響,仍然專心致志地修剪著枝葉。林慕云見此情景,不忍打擾,便停在院門口,遠遠地看著杜仲。有那么一會兒,林慕云幾乎產(chǎn)生了錯覺,那不斷忙碌著的杜仲仿佛變成了一片汪洋大海,幽深浩瀚,寬廣磅礴。他連忙搖搖頭,錯覺隨之消失不見了。
穿著一身書生長衫的杜仲的嘴角在此時浮現(xiàn)出一絲難以覺察的笑意,他直起身來,撣了撣沾在手上的泥土,笑著朝林慕云道:“林賢弟,讓你久等了,昨晚歇息得可好?”
林慕云點點頭,回答道:“歇息得很好,我現(xiàn)在感覺非常好。杜兄,不知我們何時去會會那妖人?”
杜仲一聽,哈哈大笑道:“沒想到林賢弟也是個性情中人,但這事卻是急不得的,還是先等家父回來再說吧?!?p> “令尊出去了?”林慕云無奈道,“不瞞杜兄,我還有些事情需要抓緊時間去做,所以希望能夠盡快地把此處的事情了結(jié)掉,希望杜兄能夠諒解。”
“原來如此?!倍胖俜路鸹腥淮笪蛞话?,接著開口道,“卻是我疏忽了,我這就去喚家父回來。林賢弟你便先在這府中隨便逛逛,我盡快回來?!?p> “勞煩了?!绷帜皆瓶粗胖偌睕_沖地推開院門出去的背影,盤腿坐在地上道。
就在杜仲出去尋找杜有常的時候,林慕云百無聊賴間便將整個心神都沉浸在感受腳下大地的記憶之中。就這樣,也不知道過了多久。突然一個激靈,林慕云從感悟中回過神來,便聽見了不遠處的腳步聲。他站起身來,輕輕地拂去沾在褲子上的泥土,地之眼看清了往院落這邊趕來的正是杜仲和杜有常二人。
很快,杜家父子二人便出現(xiàn)在了院落之中。
林慕云朝杜有常執(zhí)了一個晚輩禮,開口道:“老先生,實不相瞞,我因有要事在身,實在是不方便久留,所以還勞煩老先生盡快帶晚輩去會會那妖人,看看晚輩能否幫上什么忙。”
杜有常連忙道:“林賢侄,你真是太客氣了,既然你有要事在身,今天晚上我們便帶你去會會那妖人。不知賢侄意下如何?”
“如此甚好!”林慕云微微頷首,卻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
杜有常看出端倪來,不禁關(guān)切道:“賢侄心事重重的樣子,有什么事情但說無妨?!?p> “也罷?!绷帜皆戚p嘆一口氣,卻轉(zhuǎn)向杜仲開口道,“卻不知前日里拜托杜兄打探的事情可有何進展沒?”
杜家父子一聽,頓時明白了他的意思。杜仲面帶愧色,朝林慕云道:“杜某無能,目前還沒有打聽到任何有關(guān)趙仙子的消息?!?p> “算了,算了……”林慕云情緒有些低落,喃喃道。
見此情景,杜仲和杜有?;ネ谎?,都從對方的眼中讀出了一絲失望。
林慕云徑自走出那花香彌漫的院落,顯得有些心神無屬,甚至都沒有和杜家父子道別便自回房間去了。
看著林慕云有些失落的樣子,杜有常嘆息道:“看來這位叫做趙雯的姑娘對他真的很重要?!?p> 杜仲眼中突然有青色光芒流轉(zhuǎn),只過了片刻便又恢復了正常。他輕聲道:“他回自己的房間去了。父親,我們這般做,真的值得嗎?若是讓萬神殿得知此事,我們杜家只怕……”
杜有??嘈σ宦?,說道:“箭在弦上,不得不發(fā)。若我杜家不抓住這次機會,只怕會落得和楊家一個下場。楊家的下場,仲兒你不會都忘了吧?”
“楊家嘛……”杜仲沉吟片刻方開口道,“說來也真是蹊蹺,這楊家辛辛苦苦鞍前馬后地伺候了萬神殿這么多年,就算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吧。蒙此大難之際,萬神殿居然只是冷眼旁觀毫無任何表示。雖然那魔頭有合體期的修為,但以萬神殿的實力,要收拾他恐怕也只是略費些手腳罷了。這一點,我實在是無法理解!”
杜有常神識突然往四周散開,將整個隕鐵城都籠罩在其中。細細地在城中探查了一番,見沒有什么異樣,他才將神識收回,同時右手一揮在身周布下一道禁制,這才小心翼翼地開口道:“仲兒,你可知父親此次為何甘冒如此大險,將整個身家性命都壓在一個毛頭小子身上?”
杜仲搖搖頭。
杜有常接著道:“當年的楊家其實是被萬神殿拋棄了。萬神殿的背后有仙人撐腰這你是知道的,但是你可知其實它的背后除了仙人還有……”
說到這里,杜有常突然壓低了聲音,用微不可聞的聲音道:“還有魔頭,真正的魔頭。”
杜仲臉上的神色禁不住變了幾變,難以置信道:“什么!真正的魔頭?這、這……怎么可能?”
“按照目前的情況來推測,那些仙人和魔頭應(yīng)該達成了什么秘密的協(xié)議吧,而萬神殿則是他們秘密協(xié)議的產(chǎn)物,所以楊家只是因為運氣不好,提前被拋棄了。”
“運氣不好?父親此言該做何解釋呢?”
杜有常抬頭望天,語氣中透著一股凄涼之感,回答道:“當年七器現(xiàn)世,我們杜家得到的是七寶玲瓏塔,是仙家之物;而楊家得到的是切夢魔刀,這切夢魔刀卻是十足的魔道之物,鬼道的魔頭自然不可能讓它一直留在楊家人手中,楊家之所以落得個家破人亡,大抵就是切夢魔刀的緣故,而萬神殿對此事也只能睜一眼閉一只眼罷了。若是這切夢魔刀是我杜家得到的,那日被毀去的定是我杜家無疑了。”
聽到杜有常此番言語,杜仲忍不住唏噓一陣,有些黯然神傷道:“我等修士本就是逆天而行,原本適合修道者已是萬中無一,加上天劫和心魔這等天災(zāi),所剩者更是鳳毛麟角。這般一口氣毀去一整個修道家族,實在是……”
說到這里,杜仲無奈地搖了搖頭,卻沒有繼續(xù)說下去。
“不錯,這般作為,即使萬神殿氣焰熏天,終究還是讓有些高人隱士看不過去了。當時出手相助的是道門赫赫有名的一位大修士正一居士,保住了楊家的一名女修士,好歹也算為楊家留下了一條血脈??墒菦]過多久,這正一居士也殞落了?!倍庞谐w鋈坏?。
杜仲一聽,頓時血脈賁張,渾身殺氣騰騰道:“太可惡了!”
杜有常伸出右手,在杜仲的肩膀上輕輕地拍了一拍。杜仲頓時感覺神清氣爽,渾身的殺氣也在頃刻間消弭不見了。
“這正一居士卻是死于意外,倒不是萬神殿下的毒手。”杜有常解釋道。
杜仲搖搖頭,難以置信道:“如果不是那萬神殿下的毒手,此界還有什么事物能讓正一居士這等大修士殞落的?”
“我等修道之士師法于自然,力求做到體悟自然,證得大道。但終究道之一途,玄之又玄,任何的意外都會造成我等修士的殞落。這正一居士正是無意中發(fā)現(xiàn)了蜀王陵墓,進入其中尋找機緣時殞落的。”
“蜀王陵墓?難道是傳說中威震六界殺伐四方的殺神素問?”
“正是此人。”杜有常一臉敬畏之色道,“傳說中這蜀王素問早已修煉到吞吐日月、萬法合一的超然境界,是古往今來無數(shù)修士中當之無愧的第一人。他殺伐四方威震六界,自封‘西蜀王’,但別人都稱他為‘殺神’或‘殺魔’。他殺孽太重,但因早已跳出生死輪回,所以冥靈界也對他無可奈何。最終他居然向上古七神發(fā)起挑戰(zhàn),終于大敗,被上古七神聯(lián)手斬殺于西蜀故地。殺神素問殞落后,此界便出現(xiàn)了一座神秘異常的蜀王陵墓,傳說其中兇險異常,但卻有一樣所有人都為之瘋狂不已的寶物——那就是素問所修煉的功法。但此等至寶,要得到真的是比登天還難,哪怕這卷通天寶卷就在你的眼前,若是你機緣不夠的話也是休想得到的。即使是蜀王陵墓的入口,若不是機緣巧合,就算你費盡心機也是尋之不得的。”
杜仲聽聞此言,臉上露出無限神往的表情來,自言自語道:“吞吐日月,萬法合一……”
過了片刻,他終于回過神來,朝杜有常道:“父親,我有一事不明。這正一居士殞落于蜀王陵墓,您又是如何得知的呢?難道父親有關(guān)于蜀王陵墓的消息?”
杜有常搖搖頭,苦笑道:“仲兒,我一個老頭子哪有此等機緣,我所知道的消息都是楊家那位唯一幸存的女修士告訴我的?!?p> “哦?父親曾經(jīng)見過她?”
“一面之緣,那女修士名叫楊云,我?guī)啄昵盁o意中遇上她,便和她攀談了片刻,才得知了這些消息。”
杜有常長出了一口氣,接著道:“在那之后,再想聯(lián)系這楊云,卻是毫無頭緒了?!?p> 就在杜家父子二人在那花香彌漫的院落之中談起楊云時,本自沉浸在感受大地記憶中的林慕云突然心有所感,下意識地用地之眼覆蓋了整座杜府,頓時杜有常無意中提起的“楊云”二字清清楚楚地傳入到了林慕云的耳中。
林慕云記憶深處那個耀若春華的曼妙身影漸漸清晰起來,美妙的歌聲也仿佛再次在耳邊響起。那如切如磋如琢如磨的天籟之音縈繞心頭,久久不去。林慕云頓時心神失守,再也無法收斂心神去體悟大地的過往記憶了。
“也不知道小空現(xiàn)在怎么樣了?”想起那只機靈可愛的猴子,林慕云不禁自言自語道。
等他回過神來,再想去聽杜家父子二人的交談時,卻發(fā)現(xiàn)那花香滿園的院落之中,早已是空空如也。
唯余一條花徑不曾掃,滿目落華為誰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