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慕云睜開眼來,發(fā)現(xiàn)那原本躲在一旁涂寫不止的老人擋在了自己身前,而他的掌心里,正催吐著白茫茫一片的耀眼光芒。聽到這老人所言,林慕云心下咯噔一聲,頓時明白過來,直往門口那人瞅去。
他雖然沒有見過血魔尊者,也和對方?jīng)]有交集。但是那柳華在他手中殞命卻是千真萬確的,血魔尊者是他父親,自然是找自己報仇來了。
站在門口的血魔尊者給人一種很不真實的感覺,他此時看起來極其高大,但身形卻恍恍惚惚,停在那里晃動不已。
“蕭寒山,沒想到你居然躲在這里茍且偷生。你堂堂大修士,竟也被人收買,做了人家的看門狗。”血魔尊者認(rèn)出眼前的老人,心知偷襲無望,便譏諷道。
蕭寒山淬了一口,罵道:“你懂個屁!小隱隱于林,大隱隱于市。我在此地,既能為天下蒼生盡一份力,同時又能尋些機(jī)緣,何樂而不為之?”
血魔尊者面色突然一冷,怒道:“蕭寒山,我不管你什么狗屁大隱小隱,我只知道眼前這小子殺了我兒子柳華,同時他又是萬神殿的大長老點(diǎn)名要?dú)⒌娜耍裉煳乙欢ㄒ∷悦?。你識相點(diǎn)的話就乖乖讓開,不然就不要怪我不客氣了!”
“什么!萬神殿?”蕭寒山驚得張大了嘴道,“你什么時候投靠萬神殿了?”
血魔尊者哼聲道:“怎么,怕了?怕了的話就閃到一邊去,我的耐心是有限度的?!?p> “怕了?”蕭寒山轉(zhuǎn)頭看向身后的林慕云,問道,“小子,你怕了沒?”
林慕云不知他的用意,竟一時愣在那里,不知該如何作答。
蕭寒山見林慕云悶聲不答,倒有些急了,忙道:“你這小子是怎么回事,我老頭子在這里為你拼死拼活。你倒好,躲在后面悶聲發(fā)財,問你句話,半天也聽不見個聲響。怕或不怕,你倒是支吾一聲??!若說怕了,你這小輩怕是正常,我這做前輩的怎能怕呢;若說不怕,你都不怕,難道我還能怕了不成?”
蕭寒山話音剛落,血魔尊者的臉色已經(jīng)變得鐵青,顯然被氣得不行。他雙指一并,指尖便出現(xiàn)了一只小小的怪蟲來,那怪蟲頭生一須,體有六足,背生四翼,卻不鳴不叫,只在指上茫然地爬著,狀若癡呆一般。這怪蟲甫一出現(xiàn),蕭寒山便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而林慕云壓根沒見過這怪蟲,但見身旁的小空和小寶卻如臨大敵一般,他不由得心生警覺。
蕭寒山盯著那怪蟲看了片刻,突然驚道:“這是……不好!”
話音未落,那怪蟲突然四翼一振,朝眾人飛了過來。就這么輕飄飄的,但林慕云卻感覺眼前仿若憑空出現(xiàn)了一座大山,狠狠地朝自己壓來。滿眼里只剩下那黑黢黢的山,將腦中的整個思緒都擠壓成了一絲,所有的反應(yīng)都在此刻變得極其遲滯,但撲面而來的風(fēng)卻凌厲無比。
什么瞬移之法、大地律動、律動之墻甚至星月同輝,都在此時顯得很是蒼白。林慕云的腦中一片紊亂,倒只有裝有小寶影像的小圓球突兀地變得灼熱無比。
御靈之法再次發(fā)動,林慕云突然感到血液發(fā)熱,額頭上那三瓣蓮花的圖案處傳來一陣灼熱感,體內(nèi)也似乎有一股強(qiáng)大而詭異的力量在到處橫沖直撞。此時來不及細(xì)想,他毫不猶豫地喊道:“小寶!”
但無比詭異的事情發(fā)生了,林慕云并沒有如往常那般瞬息間出現(xiàn)在小寶身旁,反而進(jìn)入到了一種非常奇怪的狀態(tài)。
眼前的大山消失了,但他此時居然清清楚楚地看到那只怪蟲,慢騰騰地朝場中的自己撲去。對,那怪蟲分明是朝著他撲去的,但林慕云卻產(chǎn)生了一種置身事外的怪異感覺。他此刻宛若隱藏在場中的另外一人,冷漠地觀察著場中發(fā)生的一切。
他還看到蕭寒山祭出一柄翠綠欲滴的玉如意,擋在了場中自己的身前。然后蕭寒山渾身緩緩冒出明亮無比的白色光芒來,原本掌心中催吐出的白芒也慢慢變成了璀璨的金色光芒,滿臉驚駭?shù)亓杩粘枪窒x打去。還有小空,腹部一鼓,齜牙咧嘴地吐出一顆青焰中夾雜著絲絲淡藍(lán)的火球來,那火球很慢很慢地朝血魔尊者襲去,猴臉上此時的神情肅穆無比。
林慕云一度以為自己此時看到的一切都是小寶眼中所見的景象,但是他又驚愕地發(fā)現(xiàn)小寶也在場中,表情猙獰無比地?fù)湎蚰枪窒x,滿身凝成了實質(zhì)一般的青光里夾雜著紅光,如同綠色的緞帶一般直往場中自己的身上裹來。
他心下暗暗思忖道:這分明就不是小寶的視角,但也不是我自己的視角,那么現(xiàn)在我究竟處于一個什么樣的狀態(tài)呢?這實在是匪夷所思!
在此時的林慕云看來,那怪蟲這一撲實在是慢得讓人汗顏,但偏偏那場中靜止不動的自己根本沒有做出任何閃躲動作的意圖。怪蟲撲得再慢,終究還是到了自己身前,頭頂上的蟲須輕顫著發(fā)出幽冷的光芒。林慕云心想,如果自己往左邊一閃的話,便能輕松躲開這怪蟲的撲擊。就在這一念頭產(chǎn)生的瞬間,那座大山又突然橫亙在了林慕云眼前,他身不由己地往左撲出,躲過朝自己撲來的怪蟲。而擋在他身前的那柄玉如意,卻被那怪蟲撞成了一堆煙末。
接著一聲慘呼響起,蕭寒山和血魔尊者二人都驚愕地循聲望去,只見林慕云捂著腦袋站在那里,他的臉色蒼白,渾身也不住地顫抖起來。
法寶被毀去,蕭寒山的臉色有些難看,卻絲毫不敢懈怠。他那金光燦燦的手掌緊緊地追著那只怪蟲,卻始終抓不到。他怒喝一聲,一口精血噴出,那金光燦然的手掌又大了幾分,速度也比先前快了一些。金手掌所過之處,空間頓時蕩起一圈圈細(xì)小的波紋來。蕭寒山暴喝一聲,猛一發(fā)力,終于堪堪抓住了那只怪蟲。那怪蟲怪鳴叫了一聲,竟在那金手掌中炸了開來,震得掌心里的金色波紋一陣晃動。
蕭寒山面無表情地轉(zhuǎn)向血魔尊者,他此時的臉色極其難看,下手也變得狠辣無比。那金手掌像一把大蒲扇一般狠狠地朝血魔尊者扇去。血魔尊者冷哼一聲,用極其奇怪的眼神看著林慕云,同時身上泛起一道血色的波紋來。那波紋所過之處,他身上的血肉頓時如同有了知覺一般,瘋狂地顫動起來。血魔尊者對蕭寒山扇來的金手掌視若無睹,卻突然合身朝林慕云撲去。
蕭寒山一見,頓時明白過來,大喝道:“快退!快退!”
林慕云一聽,哪里還敢怠慢,立刻一個瞬移越過十幾丈的距離,出現(xiàn)在了街道上。他方一站定,便聽見那間小店里立刻傳來兩聲輕響,墻上也隨之多出兩個大洞來,卻是小寶和小空面帶駭色地撞了出來,都灰頭土臉地拼命地往外竄去。然后一聲爆炸的巨響,無數(shù)細(xì)碎的血肉從那兩個大洞中噴射了出來,看得林慕云一陣反胃。
街道上原本熙熙攘攘的人群,見此情景,哪里還敢停留,都推搡著、尖叫著往四下里逃了開去。
卻有數(shù)人從不同的店鋪中鉆出,直往爆炸聲傳出的那間無名小店里涌去。他們俱穿著修士的行頭,經(jīng)過林慕云身旁的時候,都用狐疑地眼光打量著他,卻不停留,直朝墻上那兩處大洞里跑去。
林慕云僵立在原地,留也不是,走也不是。雖然蕭寒山現(xiàn)在還不知道是死是活,但他畢竟救了自己,于情于理自己都應(yīng)該去看一下。他嘆了口氣,正往那無名小店走去的時候,卻從那墻上的大洞中鉆出一個衣衫破爛滿身血跡的人來,正是蕭寒山。
蕭寒山也看到林慕云,朝他招招手,示意他跟著自己。接著蕭寒山站在那里,猛然朝天發(fā)出數(shù)聲短而急促的嘯聲來,那嘯聲傳出去很遠(yuǎn)的距離。
他在傳遞什么信息,林慕云一下就看出來了。
但林慕云只稍稍猶豫了一下,便仍然抬腿跟了上去。他心知蕭寒山此人肯定是沒有惡意的,要是他有什么惡意,根本無需加害自己。剛才那仗勢他只要不幫助自己,冷眼旁觀就已經(jīng)大功告成了。若說他有什么歪心思,打自己什么主意,林慕云實在想不出自己身上有什么值得這位大修士覬覦的地方。退一萬步講,即使這老頭真動了什么壞心思,自己這邊還有鬼王這位猛人在,再不濟(jì)也可以躲入麒麟古城中,實在無需害怕什么。
最重要的是,林慕云此時心中充滿了種種疑惑,急需這蕭寒山給他解答一番。
一路穿街繞巷,不知道轉(zhuǎn)了多少個彎,蕭寒山一直在前面不急不緩地帶著路。林慕云則亦步亦趨地跟在后面,整個思緒都沉浸在方才那怪異的視角中。
他將那視角產(chǎn)生的全部過程都回顧了一遍,實在想不出自己當(dāng)時究竟是處于一個什么樣的狀態(tài)。若說那怪異視角產(chǎn)生的原因是御靈之法,可是他的視角也并不是心靈相通的小寶的視角,更何況當(dāng)時用那種視角觀察時,身周的時間好像被放慢了無數(shù)倍,御靈之法絕對沒有這樣驚人的效果!
林慕云苦思無果,眼見蕭寒山突然放慢腳步,便回過神來。卻見面前出現(xiàn)了一間大宅,白墻青瓦,古意盎然。門前一對石獅張牙舞爪,栩栩如生。林慕云此時心中正思量著,等有時間便將小寶帶到麒麟古城中,用御靈之法再試驗一番,若是想不明白還可以順便請教一下鬼王。
蕭寒山在門前稍稍站了一會兒,顯然是在用神識探查周圍是否有可疑的人跟來。等到確認(rèn)并無異樣后,才抓著門環(huán)去叩門——三輕一重。過了片刻,門開了,開門的是個看起來很兇悍的老婆子。蕭寒山和她寒暄了數(shù)句,便進(jìn)入到了那大宅中。林慕云猶豫了一下,也跟著走了進(jìn)去。
大宅里栽著不少樹木,郁郁蔥蔥,在地上投出影影綽綽的一片。腳下的路是用細(xì)密的鵝卵石鋪成的,踩上去有些硌腳。前面帶路的老婆子和蕭寒山看起來都是老胳膊老腿,走得卻是極快,林慕云為了跟上他們倒也沒有太注意腳下。小寶腳上有肉墊自然也是不在乎,倒是小空一路上齜牙咧嘴,抱頭跳腳,抱怨個不停。
很快便到了正屋,林慕云跟著前面的兩位老人魚貫而入。方一進(jìn)入,便倒吸了一口涼氣。那正中擺著一副棺材,桐木的,似乎剛刷過一遍清漆,有一股似香非香的淡淡味道。那棺材圍坐著三人,一臉平靜,但那平靜就如海洋一般,下面洶涌著無盡的悲慟。
看林慕云跟著走進(jìn)來,三人都齊齊站起身來,一臉沉吟地打量著他。蕭寒山和那老婆子也不說話,卻徑直朝那副棺材拜了拜。林慕云看得糊涂,但既然已經(jīng)站在這里了,自不能失了禮數(shù),便也朝那棺材拜了拜。
蕭寒山朝那三人開口道:“老三、老四、老六,快來見過林道友?!?p> 那三人也不驚訝,顯然早已猜出了林慕云的身份,都一臉平靜走到林慕云面前。林慕云感受他們身上突然釋放出的威壓,不由得倒退數(shù)步,驚道:“你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