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心照
“師……師父,”陳子安怯懦地抬頭,“為何您不直接問……”陳子安對上駱方的眼神,嚇得又低下了頭,“弟子知錯,弟子多嘴?!?p> “這事莫與他人分說?!?p> “是,是?!?p> 陸昌領(lǐng)著白如晝?nèi)ネ茏訋?,這邊住著泰來殿閑散門徒,卻不是入室弟子居所。
“如晝師弟先在這住下吧,”陸昌打開了一扇門。
“有勞師兄?!卑兹鐣児笆中卸Y。
“呵,”陸昌冷笑,“怎么,以為你白如晝天資過人,入了泰來殿,師父便能保你?做夢!”
白如晝低眉不語。
“看不出來啊,葉師伯向來醫(yī)者仁心,這回還真下得去手?!标懖粦押靡獾匦α诵?。
說他無妨,但說葉平素……,白如晝雙手不自覺握緊了拳。此刻不是該發(fā)火的時候,白如晝慘淡一笑。如今他也算是手無縛雞之力。
“陸昌師兄,不知泰來殿的藥閣在何處?!?p> “不比華宣殿,這里只有這個?!标懖Z氣諷刺,向白如晝?nèi)尤ヒ粋€藥瓶,“其它的你找華宣殿要去啊?!眽男χ唛_了。
白如晝接過藥瓶,華宣殿做的外傷藥粉,只對小傷有用。云錦已經(jīng)回去了,現(xiàn)下自己再折騰回華宣殿,恐怕入了夜都到不了。白如晝無奈地笑了笑,打來水,拿出干凈衣物,為自己處理傷口。
沒了修為功法庇護(hù),傷口赤條條,白如晝不禁齜牙皺眉。突然腦海里闖入雪云杉的臉,白如晝不自覺上揚(yáng)了嘴角。生死園的功法起源虛印,因此只有待虛印結(jié)成,才能開始修習(xí)。白如晝在床榻上盤腿而坐,聚氣凝神。
入夜,華宣殿光明筑后院,花問在崖邊坐著望天,月亮方從云層中露出半張臉。云錦乖巧趴在一側(cè),卻無意欣賞月色。
花問心里雖然依舊生著白如晝的氣,卻是不希望看見白如晝?nèi)缃襁@般情況的。今日白如晝走后,花問往百花苑轉(zhuǎn)了一圈,就地一個土遁就來了光明筑。這里是他倆第一次說話的地方,也是那時開始喊他師兄的。一晃過去那么多年,連花問自己都忘了明明是自己先拜的師,明明自己才是白如晝的師兄。但這一聲師兄卻也喊的心悅誠服,除了醫(yī)術(shù),白如晝處處比自己厲害。學(xué)什么便是像什么,連邵寒蟬那樣素來心高氣傲的人都放低姿態(tài)來向師父要人。白如晝都每次拒絕果斷,花問見罷不禁為葉平素感到欣慰與驕傲,葉平素當(dāng)年沒救錯人?;▎柌幌嘈啪鸵驗樵粕寄莻€丫頭被書佳期帶走,就能讓白如晝改變一直以來的信仰,叛離師門改拜他處。
花問氣惱。氣惱白如晝明明就是心里有事卻不同他與葉平素商量,非要做出搭上自己性命的決定。最讓花問氣惱的是,白如晝居然主動請罰廢去修為功法。外人只道白如晝天資過人,卻不知白如晝?nèi)杖找挂顾冻龅哪切┣趹I缊@各殿,除了入室弟子才可翻閱的書冊,其余均被白如晝識記仔細(xì)。外人只贊白如晝不僅擅岐黃,祈福之術(shù)也可圈可點,卻無人知曉他不僅從未丟棄水系術(shù)法,還早已將風(fēng)系術(shù)法運轉(zhuǎn)自如、融會貫通,化水為刃。
這些,他花問都知道。
也不知道師兄沒了功法,身上的傷如何,花問憂心忡忡。但這次師兄可是欺師滅祖的罪過,自己要是私自前去醫(yī)治,師父又該做如何感受?花問不禁嘆了口氣,惹得云錦也哀哀叫喚了一聲。
“問兒?!?p> “師父?”花問聞聲看去,來人是葉平素,迅速起身拱手。云錦聽聞,也站了起來,咕嚕叫喚了一聲,算是打了招呼。
“你到晝兒那看看,”葉平素不掩心關(guān)切,“他沒了修為功法,那么重的傷,泰來殿未必有合適的藥?!?p> “哦,哦!”花問半驚半喜。云錦聽聞來了勁,叫喚了一聲,用犄角趕著花問。
“哎云錦……”花問雖然聽不懂云錦在說什么,現(xiàn)下這情況定是在催促自己了。
“師父,那我去了?!被▎柟笆?,禮未成,便被云錦趕著向前。
葉平素笑著點了點頭。
待花問走遠(yuǎn),葉平素站在崖邊,望著月亮,面露憂愁,略有所思。
“你在這呆著?!被▎栕叩眠h(yuǎn)一些,對云錦說道,便立刻一個土遁回到百花苑去,提上藥箱,又是一個土遁。
“花問師兄。”門口值夜弟子見花問行禮?;▎杻H作為醫(yī)者,就已被江湖中人知曉,更不用說常年坐診百花苑,誰人能沒點小傷小病,自然都是認(rèn)得的。
“如晝師兄住在何處?”花問回禮,單刀直入。
“我?guī)??!逼渲幸幻茏幼愿鎶^勇。
“花問師兄,這邊。”弟子將花問帶到弟子廂房,指著其中一間房門一請,便拱手退下。
花問還禮。
站在房門前,花問有些急切,欲要叩門,突然心里又想起對白如晝的那些不滿,臉上又掛上了冷漠的表情。
“問兒?”白如晝開門,毫不掩飾的欣喜。側(cè)過身,將花問讓進(jìn)屋內(nèi)。
“你……怎么來了?”白如晝突然局促,“坐?!?p> 花問自是不客氣,藥箱往方桌上一放,便坐了下來。
“師父讓我來的?!被▎柪溲?,開了藥箱。
“他老人家……還好嗎?”白如晝下意識將眼睛從花問身上離開。
“站光明筑呢?!被▎枦]好氣,鼻頭一酸。
“云錦回去了吧?”白如晝關(guān)心道。
“嗯?!边M(jìn)門起,花問便沒看白如晝一眼。
“你還在生我的氣?”
“我……”花問被問住,鼻頭又是一酸,看了一眼白如晝,“只是替師兄你感到委屈?!?p> 白如晝聽罷,釋然地笑了。
“這有什么,不過是從頭來過?!卑兹鐣冋f罷,手上一晃,虛印懸在掌上。
“不像你,這種程度的虛印我可看不見。”花問瞥了一眼白如晝的手掌,沒好氣地說,語氣已不見生分。
花問站起,從藥箱中取出麒麟血、紫珠葉,以草木決懸掛,起陣。又示意白如晝正座調(diào)息,自己出門打水。
雖然花問靠著葉平素悉心指點,憑著感覺也結(jié)出了虛印,但他本無修習(xí)術(shù)法的天資,虛印自然十分虛弱。生死園那人人都有的、獨一無二的虛印在他手中究竟長什么樣,花問自己也不知道。除了那些修為較高的大術(shù)士所結(jié)出的虛印,花問一應(yīng)看不見。包括例如先前葉緩用術(shù)法煉制的青鳥珠子這些術(shù)法道具,他也是看不見的。當(dāng)時好著面子,他便對雪云杉假言只有她看得到。學(xué)來的那些為數(shù)不多的術(shù)法大多也用在了改善土壤,種種草藥花木,改良藥草品質(zhì)這些事情上。還是多虧華宣殿藏書閣中入室弟子才可翻看的那幾冊宗卷,加上葉平素引導(dǎo),才習(xí)得遁術(shù)。而最值得驕傲的,也就是將這草木決用于醫(yī)術(shù)了。
“這不是花問師弟嗎?”陸昌路過,見花問在燒煮熱水,夸張地四處看了一眼道,“這是泰來殿,我沒走錯地兒吧?花問師弟怎在這燒水?!?p> “陸昌師兄,子安師兄?!被▎柶鹕砉笆?。
“哦,我知道了。為了那叛徒?!标懖恍Γ安焕⑹侨A宣殿,對待叛徒也這么仁慈?!?p> “師兄若無他事,花問先退下了。”花問拱手,端起燒好的熱水,準(zhǔn)備離去。
“這白如晝,向來一副克己復(fù)禮的姿態(tài),原來也不過如此啊?”陸昌冷嘲熱諷,“也對,到底是個人,怎會愿意白瞎自己天資,一輩子呆在華宣殿。子安,你說是不是啊,哈哈哈哈?!?p> 陳子安沒有搭話,想勸陸昌不要再說了,又覺得不妥。
“陸昌師兄,”花問臉色難看,“若您再多說一個字,花問敢保證師兄再無說話機(jī)會。”話語如冰。說罷,頭也不回往前走。
陸昌想要再說些什么,陳子安趕忙拉住他。
“師兄,葉師伯向來寵愛花問,你見他平日對葉師伯也不太拘于禮數(shù)。咱還是……”陳子安怯生生地小聲勸說。陸昌也知陳子安說的在理,憤怒地甩開了陳子安的手,憤憤地看著花問離去。
花問扣了門便推了進(jìn)去,將水盆放在桌上。
“問兒?”白如晝見花問面如死灰。
“嗯?”花問看了一眼白如晝,“師兄把衣服脫了?!币贿呎f著,一邊往水里加入些許食鹽。
白如晝見花問沒有訴說的意愿,便也不再繼續(xù)追問,褪去了上衣,配合花問醫(yī)治?;▎柨戳艘谎郯兹鐣兊谋巢?,不禁蹙眉。早上葉平素那套廢功法的藤杖下來,沿著經(jīng)絡(luò)逆行而上,多處皮開肉綻,其余青紫淤血。葉平素已是手下留情。這傷口若是不處理,就憑白如晝現(xiàn)如今的體質(zhì),明日便要起熱癥,重則半只腳踏入鬼門關(guān)。
花問濕了帕子,一點點將傷口重新清理。
“對不起?!被▎柕吐曊f,“我想過,師兄你不是這種人。”
白如晝鼻頭一酸。
“你一定有自己的苦衷。”花問洗去帕子上的血水,又清理了一次傷口,“想必是為著以前的那些顧慮。但……”花問從小看問題便明了。
“人各有志。”白如晝打斷花問未說完的話,“如此罷了,哪來什么苦衷?!边@次本就兵行險招,若此時心軟便前功盡棄。白如晝狠了狠心。
花問擦拭傷口的手憑空一滯。他只想告訴白如晝自己是這般想的,并未曾想得到什么肯定答案。但如今白如晝這般赤裸裸地否定,花問心中陡然刺痛。
再無他話?;▎枌⒊嗄九c五爪金龍搗碎敷在傷口,仔細(xì)包扎,幫著白如晝將衣服穿上。
“這個你熟悉,睡前焚上?!被▎枌⒁痪潞凶臃旁谧郎?,默默收拾藥箱,“換藥時我會來找你。”花問走出廂房,帶上門。
白如晝打開盒子,降真香,已被仔細(xì)切成片。白如晝仰頭深呼吸,將欲要奪眶而出的淚水逼了回去。
梁湲
降真香這里,花問說白如晝熟悉,是因為這一味香在祭祀祈福中有很重要的地位。他給白如晝這一味香,只是為了降真香本身的止血定痛,消腫生肌的功效。p.s.對香品其實也一知半解的我,就是現(xiàn)學(xué)現(xiàn)賣,見笑^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