纏綿不斷地雨水沖刷著街道、高樓、樹木以及新生的幼芽,看似綿柔溫順的雨滴卻如細小鋒利的銀針,一點點扎破堅固外衣滲入內(nèi)里。
校園里多是A大建立之初便存在的老樹,見證了人去人留,悄無聲息陪伴、守護。無人知曉歲月給它印上幾圈年輪,學子借它們遮蔭避雨完整了學生時代的青春記憶。
老樹也在奔騰向前的時光里蒙上層層塵土,原蒼翠欲滴歷經(jīng)晝夜、四季輾轉,棕褐褶皺布了滿身。
這雨啊,有了思想,它想洗去它枝干鉛塵還它碧綠蔥蘢,可它忽略了歲月不可逆。正因雨水肆意,校園彌漫著古老又腐朽的氣息。
電競社內(nèi),兩名不屬于本社女生因與‘領導’相識交好賴著不走,社團成員向來歡迎女生,積極熱情照顧。
喻家琦眼光尋了會,未等到心想之人踱步走向門外,熟悉的身影久久沒露面。
早早入座后,庾琬琰邀請白慕謙準備組局刷副本,直接忽略心不在焉的那位,除了蘇憶然稍弱配合上還算默契。
剛熱身不到五分鐘,喻家琦疾步來到庾琬琰身旁,摘下她耳機詢問溫木兮怎么沒有跟她們一起。
至于為什么第一個問的庾琬琰,首先性格方面,他認為打斷她對方不會在意,其次較熟悉。更有一個直覺溫木兮與她更為親近。
“你們等我會兒?!?p> 庾琬琰戴回耳機,好似耳機剛剛是無意滑落,囑咐身旁幾位一同行動。
“溫木兮怎么沒有來?”提高了分貝。
座位順序,白慕謙在她右邊,往左依次是蘇憶然、張子蓁,喻家琦從她身后硬擠進她與白慕謙之間。
對于他的反應全在庾琬琰預料之中,換做旁人早會直接告知,偏偏是此人,就有了遲疑。
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她明白喻家琦所想更了解溫木兮所愿,一來將他視為朋友不忍眼睜睜看他淪陷。
出于自己私心,不說溫木兮口中的男朋友是否有其人,或是路程不便,也不該電話信息都沒一個,說不定喻家琦能讓她心情轉好,起碼輕松很多。
“兮兮身體不舒服,在宿舍休息?!?p> 一旁白慕謙聞言插話,“前天見她活蹦亂跳,嚴重嗎?”
沒等庾琬琰回答,喻家琦連連追問,無意加重了語氣,“哪里不舒服,有沒有吃藥,是不是受了寒,你們怎么讓她一個人在宿舍,發(fā)燒了嗎,怎么不帶她去醫(yī)務室打點滴?!?p> 平日溫木兮張口閉口疼、累、休息,看似懶散弱不禁風。相處久后喻家琦注意力慢慢轉移,見得越多細節(jié)就越被吸引。
他見過她因別人忘帶東西,急急忙忙橫穿校園狂奔將東西交到那人手中,對方僅淡淡說了句謝謝后隨即離開,沒有看見她喘著粗氣冷汗直流靠在墻上一聲不吭,明明都白了臉色,他伸手去扶,溫木兮無力擺手微笑張口,弱弱地謝謝似鵝毛般輕卻重重壓在他心上。
他還見過別人請她幫忙鎖門,需要等所有人全部離開才能走,那人用力給她一個擁抱說了句太感謝了,高高興興走后頭也不回。他陪她等了將近一小時,這一小時只能站在門口,枯燥乏味也沒見她說累喊后悔,反而與他斷斷續(xù)續(xù)聊著。
學校的體育器材室門比較老舊,門栓又大又沉銹跡斑駁,溫木兮婉拒他好意幫忙,好幾次未對準伸手探去,用力推時左手虎口被卡住,頓時血流不止,血肉外翻。他看著都疼卻只聽見她暗暗輕嘆,醫(yī)務室護士幫她消毒上藥,另一只握拳的手指關節(jié)泛白,依舊未喊一聲疼。
類似的事情,喻家琦見過多次,同被幫助的人打聽,回饋里更多的是吃驚,少數(shù)會說句‘不好意思’,至于后續(xù)顯得無關緊要。
蘇憶然瞧出庾琬琰已經(jīng)不耐煩,起身拍拍她的肩膀推走喋喋不休之人,“兮兮沒事,小感冒,吃了藥,多休息有助于康復。”
“你別給她打電話打擾她。”已經(jīng)預料到對方接下來會做什么,庾琬琰及時制止。
白慕謙認同她們觀點,一把攔住自己兄弟,兩人默默對視,彼此之間無需多言,喻家琦雖行事些許乖張,也并非無禮莽撞之人。
……
過于擔心往往亂了思考,溫木兮此時不是不需要關懷,僅所需的人不是他,旁觀者的角度永遠比當局者更能看清問題,喻家琦需要時間,溫木兮亦是。
若溫木兮之于喻家琦是執(zhí)著,那么她口中的人之于溫木兮便是執(zhí)念。
兩人自幼相熟,巧合的是多次分班未能分散他們,大多數(shù)人眼里喻家琦思維跳躍、處事圓滑、為人熱情仗義極好相處,恰生了副雋俊面容身材高挑,在女生群中非常受歡迎。同學朋友間,多愛向他尋求幫助,對于異性喻家琦刻意保持距離。
起初白慕謙與多數(shù)人想法相同,多年相處,發(fā)現(xiàn)他對事對人僅有三分熱度,所謂樂于幫助僅是好奇心作祟。
原本以為他對溫木兮的追求如往常般,來得熱烈去的也快。那天他獨自回來后僵硬著胳膊,問他緣由避而不答,卻說自己遇到了一個很想了解、照顧的小姑娘,眼睛里有深淵越往下越冰冷。
任誰聽到這樣的話條件反應會一巴掌呼他頭上,裝什么深情文藝。
白慕謙亦未做真,當天晚上陪他出去閑逛不知不覺走到籃球場,僅眨眼的功夫喻家琦快速跑向一旁,那句小心胳膊還掛嘴邊便見他與兩位女生閑聊。
大膽猜測假設與‘想照顧的姑娘’聯(lián)想,加上喻家琦眼里閃爍著雀躍,不由得邁開步伐靠近。結果,緣分讓世界變得格外渺小。
初見溫木兮,實話實說,與想象中差距甚遠。在喻家琦的追求者當中,很多她這一類型甚至更好的女生都沒能讓他熱度超過三分。
有了期待就會有落差,有了落差真實便少了些許,按往日經(jīng)驗本以為喻家琦‘點到為止’,尤其是了解到對方有男朋友后,應該徹底斷絕,然后又被其他事情吸引。所有的所有,唯一忽略的變數(shù)是喻家琦,他是來真的。
事情發(fā)展至今,白慕謙抱著旁觀的心態(tài)沒有插手,可能出于私心在他陷進去的那刻沒有阻止。
他多次詢問喻家琦,溫木兮什么地方吸引了他,明知現(xiàn)在的行為與第三者無異,那可是他最厭惡的行為。
那天他的回答成為兩人認識以來,白慕謙記憶最深刻、最觸動的對白。
“她很孤獨,你見過她笑嗎?是不是看起來很開心,可我看見笑意退散后空洞無神的眼睛,一點點被孤獨侵蝕。我見過被質(zhì)疑后那雙眼睛里的笑容,是防御…”
溫木兮防備心極強,朋友無意間觸碰到會下意識躲避,時間長久后形成了條件反射。被誤解責怪默默承受,之于他漸漸似感同身受般,難以移開視線。
“她很懶,你見過懶得生氣的人嗎?”
有次見她氣到仿佛身上千萬根刺深深豎起來,每一根都帶著致命劇毒,卻在她閉上眼睛趴下后全消失。
這些都不是吸引到喻家琦的地方,是某次受傷后她自己包扎完低頭喃喃自語的一句,‘又提醒我這不是夢?!?p> “她的世界里現(xiàn)在發(fā)生的都是夢,或許是她強迫自己把這一切當作夢,我想知道她不愿接受的事實是什么?!?p> 關于這些問題,白慕謙無法回答。直到山頂上他觀察了溫木兮,終于理解喻家琦的執(zhí)著。但他所看到的溫木兮沒有那么脆弱,她把自己保護的很好。
更看清,他們并不適合,溫木兮需要的不是保護,至少不需要他的保護。
……
喻家琦被她們說服陪幾人刷游戲副本,期間一直心不在焉,好幾次勝利在眼前被他失誤弄毀,庾琬琰連連抱怨。
“姓喻的,又不是你生病,裝什么柔弱。告訴你兮兮報了美學院的課,想陪她你也可以去報名?!?p> A大美學院辦了特殊培訓班面向全學校,當時四人路過時,庾琬琰拉著她們硬要看,結果就溫木兮頭腦發(fā)熱報了名。
當時溫木兮笑著告訴她們,仿佛終于找到一件令她滿心歡喜的事情。
“以前沒有相機沒能留下什么,趁我還記得住,我想要畫下它們,等到老了有個念想?!?p> 這是溫木兮原話,她還說那個人已經(jīng)開始模糊了,過不了多久可能會忘記他的樣子。她不能遺忘他最美好的青春,以后的以后,有她知道就好。
最后幾句,庾琬琰沒有告訴喻家琦,看對方的表情應該能想到,至于怎么做需要他自己找答案。
每個人都有私心,所以在分享秘密的時候選擇性忽略當事者的意見感受,自我欺騙我也是為他(她)考慮,想著萬一成就了一段佳話,自己功不可沒。
若結局皆大歡喜,分享秘密的人就是‘助攻者’。
可若結局大失所望呢?
所以挑選能分享的秘密很重要,認為不重要的事情傷害也會最小,或是無關緊要,可傷害哪分什么大小、多少。
受傷害的人想著‘分享秘密的人’毫不介意,那么自己分享些對方的秘密是否無關緊要,最后‘受害者’既是‘加害者’。
而這些都是為了掩蓋自己的‘私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