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雖是天方微亮之時,洛陽宮中已是人頭攢動,文曲殿外更是御侍如云。還有八位身披金甲,手執(zhí)寶刀的統(tǒng)領官正站在殿門邊,來回打量著進殿的貢士們。
原來今日正是殿試之時,一干貢員一早便來到洛陽宮中,而作為殿試的所在考場,文曲殿的守備,更是會比平時要嚴密的多。來參加殿試的貢員們,除經進宮時歷來的就有的盤查身份之外,還需要經過三道仔細搜身的關卡,這才能到得這文曲殿外。
但這些還不是最嚴密的關卡。
要想進入殿中,要經過的真正最為嚴密的關卡,當然便是殿外“四正四奇”兄弟這八對銳利的眼睛了。
“四正四奇”十五年前就是江湖中有名的好手,雖后來被朝廷納入麾下,但既皆任職統(tǒng)領,本事當然也不可能退步。有他八人鎮(zhèn)守在殿外,就算再怎么樣的高手,也休想在這八雙眼睛下隱瞞住自己的功夫。
當然,并不是說只要身懷武藝者就不能參加殿試了,只是若有人有徒手傷人的本事,那這人自然就會被十多名身懷絕技的御前侍衛(wèi)“特別關照”,以免其會對主考官突然發(fā)難。
畢竟這殿試的主考官,正是本朝的皇帝陛下。
……
今年杏榜有名的四十余名貢士已全數通過了盤查,又已向作為副主考官的翰林院掌院學士、以及作為考官和讀卷官的一干文臣行過會見之禮。然后眾人便從翰林官吏手中領好策題,跪坐在殿中兩旁的書案前開始提筆作答。
也不知過得了多久時間,忽然只聽一陣絲竹禮樂之聲響起,正是此殿試的主考官,當今天子親自駕臨文曲殿監(jiān)考。一眾考子自然也立即停筆站起,侍立在桌案兩側,待那皇帝走到正中的御座之前,轉身坐下,那司禮太監(jiān)立即朗聲喊道:“行覲見禮!”
只見那一干考子趕忙走到殿中央,抖了抖衣袖,便要伏身行叩拜之禮。
這干人既要伏身跪拜,自然雙袖便也向前一揚。但只有眼力最好的人才能看出,在這些人雙袖揚起的同時,卻有數十點寒光從各人的一邊袖口中飛出,除了有幾道打偏之外,其余的便一同向著那皇帝打了過去。
那皇帝本就在注意這些人伏身下拜的模樣,何況這些暗器非但發(fā)出時毫無聲響,而且來勢極為迅速。這數十點寒星都快到他面前了,他才有所察覺。他雖練過些防身的粗淺功夫,此時又如何還能避得過?
但就在這時,忽然又有一人擋在了那皇帝身前,雙袖連卷,竟須臾便將那數十點寒星悉數打落在身前。
這一下發(fā)生的極為突然,那“四正四奇”又沒聽到暗器聲響,起先還道是那躍到皇帝面前之人想要刺駕,趕忙率著一干侍衛(wèi)沖進殿中。但等他們一進到殿來,便見到此人將暗器擊落的情形,他們這才明白,原來此人反是救駕而來,要刺駕的卻是除此人外的所有考子了。
于是“四正四奇”趕忙便命一眾侍衛(wèi)將伏在地上的刺客制住,豈知待侍衛(wèi)們將人拉起來時,才發(fā)現(xiàn)這干人竟已全數死去。
想要刺駕之人,不論成敗,當然都已抱著必死的決心,這些人身上藏毒,行刺的同時便服毒自盡,倒也毫不奇怪。
那“四正四奇”愣了一愣,立即又看向了皇帝,只見那皇帝仍是驚魂未定,又喘了半晌,這才點了點頭,又對著身前那書生抱拳說道:“多謝大俠相救,不知大俠如何稱呼?”
那“大俠”卻并不回答皇帝的問題,只是回過身來,微微笑道:“一別經年,不知陛下但可安好?”
那皇帝聽得這“大俠”的聲音,見其竟是女扮男裝,也愣了一愣,忽然一下便從那御座上彈了起來,急忙說道:“皇姐,是你?”
……
這位救駕之人,自然便是昔年的齊國郡主,這位皇帝的叔父之女,江湖人稱“素曜仙子”的王月君了。
但這皇帝先前沒能認出王月君,倒也不是他當真忘記自己堂姐到底長什么模樣了——他只聽聲音便能立即認出王月君,又如何會記不得王月君的樣貌?
這皇帝先前沒能認出王月君,只不過是因為王月君方才根本就不是“王月君”。
艾牛兒沒能得到艾嚴的身份,王月君卻得到了。王月君正是把自己易容成“艾嚴”,又拿著艾嚴的身份文牒,這才進到這文曲殿中來的。
王月君先前對艾嚴說的那句“此番殿試,你非考不可”,當然也不是說真要艾嚴來考此殿試,而是指由她這位“假艾嚴”來替考了。
這文曲殿的守備雖嚴密,但在擁有絕世輕功的王月君面前當然也不是無懈可擊。
“四正四奇”眼力雖厲害,但若是他八人根本連王月君的身影都看不到,還談什么“看出是否隱瞞了功夫”?至于那些防人攜帶兵刃和易容改扮的搜身的關卡,就更別想碰到王月君一根寒毛了。
……
此時王月君已將面上的易容之物除去。那皇帝直直的看著王月君,十分興奮的說道:“皇姐、果然是皇姐,皇姐竟會來救朕,朕實在是太開心了!”
如果說此時并未發(fā)生過什么大事,這皇帝只是和他多年未見的堂姐見面,他會有些開心倒也并不奇怪。可他方才才遭人行刺,此時卻已高興成這般模樣,依他口中所言,就好像他還很想感謝那些“使得他的皇姐會來救駕”的刺客一般,說來就真是要人哭笑不得了。
王月君嘆了口氣,向著那皇帝搖頭說道:“陛下,齊國國除之后,月君已是庶民之身,皇姐一稱,陛下可切莫再提?!?p> 那皇帝皺了皺眉,本還想反駁,卻終于也嘆了口氣,點頭說道:“好吧,堂姐,你雖是庶民身份,總還是朕的姐姐,朕這樣稱呼你,總不會壞規(guī)矩了吧。”
王月君點了點頭,又抬頭看了看四周,只見一干官員和侍衛(wèi)都是十分驚訝的看著她二人,自然也微笑著說道:“陛下,此時并非敘舊之時,您若還同月君說這姐弟之事,只怕各位大人都要等不及了吧。”
那皇帝哼了一聲,看了“四正四奇”一眼,冷笑道:“這干廢物,只是讓他們等著,那就算便宜他們了,依堂姐的本事,他們看不穿倒也罷了,竟然還放了這樣一大群人來行刺朕,朕養(yǎng)著這干廢物何用?”
這皇帝會這樣惱怒也是理所當然之事,這“四正四奇”及其手下侍衛(wèi)所設的關卡,本就是為防人行刺而設置,他們沒能發(fā)現(xiàn)王月君倒也罷了,可這一群不懂武功的書生,卻還能人人藏著暗器毒藥前來行刺,這干侍衛(wèi)連這都發(fā)現(xiàn)不了,說他們“廢物”,倒也算是恰當之極了。
那“四正四奇”被罵得低下了頭,不敢再看。王月君卻趕忙搖頭說道:“陛下這回可錯怪這幾位大人了,那賊人的奸計其實十分巧妙,而且也絕非這幾位大人的疏忽?!?p> 那皇帝顯然沒明白王月君的意思,疑惑的問道:“堂姐,這樣一干賊子都被他們放進來了,你說卻不是他們的疏忽,這又是為何?”
王月君又微微一笑,忽然右袖一抖,袖中便倒著露出半截筆來,然后她的右手在袖中不知做了什么,忽然只見那筆后端忽然打開,一道寒光便向下飛出,釘在了地上。
那皇帝還沒想明白是怎么回事,只見王月君將手中之筆遞到他面前,仍是微笑說道:“陛下請看,這便是方才月君作答之時所用之筆了。”
那皇帝正想接過,但王月君忽然又將手收了回來,又開口說道:“陛下小心,這筆中仍有毒針,正是賊人自盡所用,此毒見血封喉,陛下還是不要碰它為好。”
若依王月君的本事,她就算不扮成艾嚴,當然也能混入這文曲殿來。但她依然扮成艾嚴,藏在一干刺客之中,正是因為這藏有淬毒暗器的答題之筆太過危險,倘若讓真艾嚴摻和進來,其作答時一不小心傷到了自己,那就連白卯兒都無力回天了。
那皇帝恍然大悟,原來這行刺之物竟本就放在大殿之中,殿外的關卡就算設得再嚴密,自然也不可能從刺客身上發(fā)現(xiàn)什么東西。說來當然也確實不是“四正四奇”與其麾下侍衛(wèi)的疏忽了。
那皇帝一想明白此事,立即便瞪了一眼那翰林院掌院學士,又向著“四正四奇”的大哥陳天大聲叫道:“陳統(tǒng)領!快把這洪忠逆賊給朕拿下!”
原來這殿試雖是皇帝親自出題主考,但布置考場、準備文房四寶以及分發(fā)策題的自然都還是翰林院。那這作為行刺暗器的答題之筆,那自然也是翰林院之人準備的了。
本來若只是紙筆有問題,倒也未必是掌院學士親自策劃,但那洪忠又是會試主考,所有貢士都是經他選出,若不是洪忠有問題,艾嚴那答非所問的策問文章,又怎可能中選?
那皇帝雖不知艾嚴之事。但若不是挑選貢士的洪忠出了問題,又怎會所有貢士——除了他的堂姐之外——全都是來行刺他的?
“四正四奇”本仍在惶惶不安,聽到王月君的解釋,這才各自松了一口氣。那陳天聽得皇帝命令,自然便應喏上前拿人,那洪忠臉色一白,正要開口說些什么,豈知王月君忽然搖了搖頭,搶著說道:“陛下,錯了,有問題的不是洪大人。”
“不是洪忠又會是誰?”那皇帝不解的問道。
他分明以為自己已想清楚了其中所有關節(jié),豈知這位堂姐還是說自己想的不對,自是疑惑不已。
王月君點了點頭,忽然便看向洪忠身旁的另一位官員,冷冷說道:“張大人,這手偷梁換柱之計,是你的杰作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