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縉的神情顯然有些錯愕,似乎是沒有料想到她會說出這番話來。
這也難怪,畢竟若是換了宿主,恐怕不論在何種情況下,都難以狠心對他說出這種令他傷心的話。
只見他深吸了一口氣,收拾起他略顯不安的情緒,試探性地看著她道,言語中仍舊是溫和有加:
“你是在怪我,這段時間,都沒有來找你是嗎?
對不起,我這陣子一直被軟禁在家,直到前幾天才徹底和家人斷了關(guān)系……
我一直想見你,但苦于沒有機會。我聽說今日尚書府里請客,就想著你可能也會跟隨過來,便趁著熱鬧裝成打雜的混了進來。
還好總算沒白忙一場。
你會到……林家,也是你家人逼你的吧?不過,你不用擔心,現(xiàn)在沒有誰能反對我們了。
我現(xiàn)在就帶你走,出城的車輛已經(jīng)安排好了,此后這京城的一切都不用顧了,我們就當什么都沒發(fā)生過……”
話到此處,也許是許久沒見,又或許是篤定她會跟他離開,陸縉難掩心頭的興奮,握著她的手一股腦地將計劃全部說了出來。
這不禁令沁竹心頭一顫。
沒想到陸縉對宿主竟情深至此。
傻孩子。
她腦海中不忍掠過這樣的想法。
按陸母對陸縉的疼愛,她怎會當真舍得陸縉斷絕和陸家的關(guān)系?恐怕陸母早已暗中安排了人監(jiān)視著他的行蹤。
別說是長相廝守,以陸家的權(quán)勢,他連京城的門都別想著出去。
更何況,現(xiàn)下她既不是宿主,更非自由之身。
她的身后,還有巫師。
大夫人和巫師她們現(xiàn)下為了林府的信任,是絕對不會容忍陸縉成為這一絆腳石的。
再于心不忍也要讓他斷了這樣幼稚的念頭,否則不止對自己,對他,對宿主,都是一種危險。
“你別做夢了!”
沁竹用力將手一甩,掙脫開他拉著她的手,身子很自然地往后退了一步,讓她和陸縉的中間,隔出了一定距離。
這下,他剛恢復的神情,再次回到之前的錯愕。原本還帶著希冀眼中,頓時充滿了黯然和失落。
“你既然都已經(jīng)一無所有了,你憑什么以為我還會跟著你走?”
她冷笑一聲道,并且用譏諷的眼光看著他,
“我現(xiàn)在是林太師的兒媳,要錢有錢,要地位有地位,再也不必過以前那種任人欺負的日子。
你讓我現(xiàn)在就放棄,當我蠢嗎?”
“沁竹,你……”
他明顯是還未反應過來。
“不然你以為,沒了將軍孫兒的頭銜,你又算是什么東西?我當初又何必要勾引你?”
她心下一橫,把這句最傷人的話說了出來,
“既然你陸家不同意,那我又何必再耗下去。沒了你,我照樣能另覓高枝,飛黃騰達。
陸縉,你我都生在官宦之家,名利為重的道理,你就一點兒都不懂?
你該不會還以為我真的喜歡過你吧?”
“不、不可能的,”
冷靜片刻后,他也似乎想到了什么,眼中的那一閃動,與其說是仍抱一絲希望,倒不如說是仍抱一絲僥幸,
“你如果沒有喜歡過我,那手帕呢……你又何必把它保存這么久?
還有,你要攀上高枝,又為何不早些來勾引我?
我不信你會當真為了榮華富貴,真的會看上林玄甫那種人!”
這倒是她沒有考慮到的。
“陸公子,我一直就愛留著些亂起八糟的小玩意兒,您不知道的嗎?”
她想起宿主的那個小匣子,立刻拿出應付的辦法來,并露出不可思議的笑,
“你若是要瞧,我現(xiàn)在就可以讓人回尹府,把一堆小時候的玩意兒翻給你來。
那時候大概只是覺得你幫了我,才湊巧把手帕留下的,不想多年之后居然派上了用場而已。
我是沒有盡早勾引你,可你怎么知道我就沒去勾引過別人?”
說完最后一句,她只留下一個意味深長的笑,并直視著陸縉,任由他去猜測。
事已至此,她即便覺得對不起宿主,但也是無可奈何了。
陸縉顯然一時之間難以接受這樣的她,他一臉愕然,半天沒緩過神來。
“陸公子,”
要了斷就得了斷清楚,不能留下禍患,
“看在你我好過一場的份上,好心提醒你一句,陸府的地位,是多少人盼都盼不來的,你最好還是別丟了。
此外,也請您無須再來找我了,今天我也把話說得很清楚了。
我既已委身他人,自是不便再同昔日情人相見了。
您與我的夫君同在一朝為官,還望不要因為這段兒女私情,影響了彼此的仕途?!?p> 語罷,沁竹最后抬頭看了一眼,陸縉失魂落魄的神色中,明顯已帶有一絲恨意。
看來,那些傷人的話,他終究是聽進去了。
將來,他離她,越遠越好。
最后她狠下心來,將陸縉扔在原處,離開了倉庫。
一路警惕著回到廂房后,她偷看了林母與其他人一眼,發(fā)現(xiàn)她們早已睡得深了。
她輕輕地走向床沿,悵然地倚在床邊,卻沒半點心思躺下。
門窗緊閉的房內(nèi)萬分安靜,除了輕微的呼吸聲,再無其他響動。但周邊越是寂靜,沁竹就越是心神不寧。
陸縉那種沒了精神的樣子,還清晰地印在她腦海中,揮之不去。
他雖從小生在將軍府,但明顯是家人過分疼愛,將他保護得太好了,因此也沒什么心計,危險的事情越少接觸越好。
只是,她現(xiàn)在又有些擔心起陸縉來,疑心自己所為是否正確。
但,不這么做,她又能有其他選擇嗎?
沒有。
晚飯時,沁竹還特意留意了一番。
還好,在人來人往的小廝中,她沒有看到陸縉和他朋友的身影,也沒有聽說這府里有什么異常之處。
不過,就在這時,她也留意到,尹洪也不在此處。
大概是他尚有公務還沒忙完,因此匆匆用完中午那頓后,便同以往那般回去了,只留下大夫人和丫鬟墜兒在此處。
也好。
至少待會兒林母不用與尹洪碰面,若是恰好問起下午尹洪見自己的事兒,自己這邊倒是可以推在大夫人身上,可按照尹洪慢半拍的性子,多半會露出破綻來。
在晚宴期間,沁竹是挨著林母就坐的。
而那林玄甫,則又是跑到吃酒的那一桌,和幾個同是游手好閑的公子哥同座的。剛開始他們還顧忌自己是在做客,可稍微規(guī)矩沒了一會,就又開始忘形地喝酒劃拳起來,惹得林母不斷讓小廝阿虎過去提醒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