栗蔚云看了眼旁邊針線筐內的東西,拿過來繼續(xù)的按照栗母教的方式開始下針。
絮兒偷笑了下:“難怪姑娘今日能夠耐得住性子學女紅,原來是有心上人了,是想繡帕子還是繡荷包送給未來的姑爺呀?”
栗蔚云瞥了絮兒一眼,佯裝生氣的教訓道:“凈是胡言亂語,阿娘和王媒人不知道這里面的事情,你還不曉得?”
絮兒嘿嘿的笑了兩聲湊上前問:“姑娘這不是讓夫人空歡喜一場了嗎?”
剛剛夫人那么高興,對王媒人如此的熱情,可是眼巴巴的等著喜事臨門呢。
“日后再和阿娘說明原委,現(xiàn)在讓阿娘高興高興也好,總比每日為了我的親事愁眉不展的好吧?”
絮兒歪著頭想了下,好像也有道理。
栗蔚云望了眼門外,稍稍的按了按自己肋間的傷,已經(jīng)好了許多,不怎么疼了。
關于安公子,光靠王媒人打聽,得到的必然是皮毛,甚至消息不見得是真實的,畢竟媒人的嘴哪個不是往好的夸,她還需要親自出馬才行。
次日,她坐著馬車出門,來到王媒人家附近街道的一家茶館,等著安公子的人送上門。
前兩次的跟蹤無果,她相信安公子只要有目的,就一定還會再次的出現(xiàn)。
茶館大堂里,此時已經(jīng)坐滿了聽說書的茶客,她在一個角落里尋到位子坐下。
說書先生站在一個高桌后正吐沫橫飛的說著去年境安軍大敗赤戎人中的一些奇聞異事。這是耿州一帶最受百姓喜歡的故事。
她也很感興趣。
去年兩國交戰(zhàn)之時她身處京城,關于戰(zhàn)爭的消息一部分是母親和樂清她們去看望她的時候所言,還有一部分便是那人相告。她也只是知道個大概。
伙計端來茶水點心,笑著問:“姑娘喜歡聽這打打殺殺的故事?”
“是?!彼α讼拢沉搜壅f書先生那邊,“都沒聽到提名字,說的是誰?是哪一段?”
“是李二將軍去年疆場殺敵的一段?!?p> 栗蔚云眸子一緊,心跟著慌亂一陣。
“哪個李二將軍?”她稍稍定了定神,試探的問。
伙計冷嗤一聲:“你是不是咱們修縣人?李二將軍都不知道?就是前境安軍統(tǒng)帥李老將軍的次子,李西隅李二將軍?!?p> 伙計說完嘲諷的笑了下便拿著托板離開,嘴里面還嘀咕:“連李二將軍都不知道,那還聽什么勁的。”
不知道?她怎么會不知道?
忽然一聲驚木,將她目光吸引了過去。
“……此時李二將軍縱身一躍,手中長刀橫掃,齊齊的砍下周圍十幾個赤戎賊人的頭顱,頓時鮮血噴涌如柱……”
說書先生一邊抑揚頓挫的激動地說,一邊手舞足蹈的想演示李二將軍殺敵的動作。奈何因為身體僵硬動作看起來有十分滑稽,而在大堂內聽書的人卻沒有一個發(fā)出笑聲,個個面容嚴肅,聚精會神。
栗蔚云微微的垂著頭看著面前的茶盞,耳朵卻一直豎著在聽。
雖然說書先生為了吸引聽客對于李二將軍驍勇善戰(zhàn)的描述有些夸張,但對戰(zhàn)場的血腥殘酷描繪的卻遠遠不夠。
她見過最殘忍的戰(zhàn)爭便是十三歲那年,她第一次真正的看到什么叫做尸骨成山,血流成河。每一具殘破的尸體,每一張痛苦又無畏的面容,每一雙暗淡又怒睜的眼睛,這么多年過去,依舊歷歷在目。
那一次她被嚇的病倒,哭著喊著要回家,足足有一年,她幾乎每日都做噩夢,夢見那些死去的將士活過來掐著她的脖子。
想到這兒,她不由得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脖子。
“聽說李二將軍最后戰(zhàn)死,至今尸首都沒有找到,是不是真的?”
人群中忽然一個聲音將她從回憶中拉了回來,心跟著揪了起來。
她抬頭朝發(fā)問的人看去,只能看到一個背影,大致判斷是個身材矮小的年輕人。
“是啊,到底有沒有找到?。俊编徸烙腥艘哺l(fā)出疑問。
說書先生面色暗沉,目光微微的低垂,須臾,發(fā)出了一聲低沉的感嘆:“希望還活著吧!”
眾人也都一陣唏噓。
修縣百姓都聽說此事,李二將軍去年在對赤戎一戰(zhàn)中,帶著將士追擊敵軍一名大將,最后在百里外的山谷尋到了兩軍將士尸體,唯獨不見李二將軍和敵軍的那名大將。
隨后有人猜測他已經(jīng)戰(zhàn)死,尸首被對方帶回去邀功。
也有人說他與對方大將可能繼續(xù)拼殺,最后死在別處,才沒找到尸首。
更有人猜測他被生擒俘虜,如今落在赤戎人手中。
“唉!李氏滿門忠烈,最后李大將軍竟然……可惜了!”
“是??!”
栗蔚云心被狠狠的撞擊,思緒混亂,她端起茶盅想抿上一口讓自己冷靜,卻發(fā)現(xiàn)端茶盅的手在不住的顫抖,茶盅磕著杯墊不斷脆響。
她慌忙的將茶盅放下。
身側的絮兒已經(jīng)注意到她的失常,伸手抓著她手臂,卻發(fā)現(xiàn)她手臂也在不住的抖。
“姑娘,怎么了?被嚇到了?”
“沒,沒事?!彼栈厥?,攥緊了袖口。
絮兒怕她出事,畢竟姑娘身上還有著傷,她勸著道:“婢子瞧著他們不會來的,咱們先回去吧?!?p> 栗蔚云朝四周掃了眼,她剛剛的心思根本就沒有在注意有無人跟蹤觀察她上面,這會兒說書的結束,喝茶的人也都漸漸地散去,并不見那個小少年。
她點了下頭,起身離開。
門前車夫還沒有趕車過來,絮兒只好過去叫喚。
栗蔚云站在門前等,忽然見到散去的人群中一個身著素白長衫的的背影,身段頎長,身姿挺拔線條優(yōu)美,如此熟悉。
她朝絮兒方向看了眼,人還沒有過來,她遲疑了下轉身朝那個身影跟了過去。
那人一直都是微微的垂頭,步履緩慢,似乎在想著什么,有些心不在焉的,一路撞了好幾回行人。
轉了街角,那人好似才回過神,步子快了些,步進一家酒鋪,須臾提著兩壇酒出來。稍顯凌亂的鬢發(fā)將側臉遮全,瞧不見五官來。
此時一駕馬車從對面駛來,在酒鋪門前停下。趕車的正是那個跟蹤她的小少年。
小少年下了馬車放下木凳,伸手接過那人手中的酒,虛扶了下那人上車,然后駕車在十字街口轉了彎直接朝東離去。
栗蔚云心里頓時生疑,他住的院子應該朝西走,怎么會向東?他要去哪兒?
她不方便再跟過去,只好作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