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不雙麗,世不二帝,況乎三耶?”
“沃隆良田久廢,民不果腹,商難通行……天下苦戰(zhàn)久矣!”
“同根同生,相煎相煮,何其虐也!”
“判君叛國,輕天賤地,罪當九誅!”
“君天下者,奉天行道,當平人間!”
……
三皇子站在碧落下,天祭山頂,俯視四方。
身著金蟒珠冠,腰佩雍西長刀,欲平八方,氣魄無雙。
三皇子望向當今皇上,行禮——軍禮:“請戰(zhàn)!”
天祭山頂,陡然風冷!
所有人都明白,這請戰(zhàn)可不再是小打小鬧了,是明明白白地吞國之戰(zhàn),或者叫統(tǒng)合天下。
武將前列,永定王等人面無表情,只是外突的咬骨還是出賣了他們的心情。
太突然了!
雖然每個人都想著未來會有大戰(zhàn)爆發(fā),但十年大戰(zhàn),十三年小爭,讓后楚左晉頗有站穩(wěn)腳跟,天下三分已定的勢頭。
大部分人也都想到這次大典會有皇家意志表達,但沒想到三皇子一句“請戰(zhàn)”是擺明了要行動。
奉天閣袁宏斌不敢去揣測皇上的神情心意,只側(cè)頭看向自己的老師——閣老蔡朝林,奉天閣左宰相。
主休養(yǎng)是蔡朝林的政治主張,可主和派敢不敢在皇家敬天之際潑涼水?
蔡朝林毫不掩飾,一臉難以置信地看著三皇子,近些年主和派越發(fā)得勢,可三皇子在拉攏過程中一直沒有流露出弒殺好戰(zhàn)的傾向,哪怕是慶城擴建軍關,三皇子給的說法也主要是出于自衛(wèi),而非進攻。
“平天下,安四方,福澤千秋萬民……”皇上說這段話時沒有咳嗽。
蔡朝林恍惚間有種錯覺,是自己從來沒有明白過皇家心意嗎?自他上位,熙涼主動縮減了戰(zhàn)線及搏殺規(guī)模,工役雜稅在國庫虧空,小爭不斷的條件下仍舊減輕了將近五分之一。
蔡朝林的美名,在天下傳頌?!傲鞣记Ч拧彼坪醪⒎腔媚?,可此時,蔡朝林心慌了,這些年廢寢忘食的兢兢業(yè)業(yè),功業(yè)美名,難道就這樣被毀掉?
門生故吏在看著他,等著他慷慨激昂,息戰(zhàn)養(yǎng)民。蔡朝林有義務為百姓發(fā)言,他自然不會怯懦,于是他便張口了。
可是,護衛(wèi)在側(cè)的披甲軍士挺著脖子大吼震天:“戰(zhàn)!戰(zhàn)!戰(zhàn)……”
蔡朝林的聲音如蚊蚋般,聽而不得聞。
有資格參加禮天的文武百官,有幾個沒長腦子?
入了廟堂,腦子又往何處長?
既要大戰(zhàn),當然需要調(diào)兵遣將,是武達凌霄閣,還是馬革裹尸?
百官千軍看不清戰(zhàn)爭的結(jié)果,但明白的是軍方再次成為焦點。如何結(jié)盟下注,考究的不僅僅是眼光智慧,還有虛幻的命運。
齊楚涵作為辯證唯物主義的接班人,此時也不由地慨嘆一聲:時也命也運也。
布局天下,心神熬干的木魚老師伏撐在書案前,戰(zhàn)略資源的統(tǒng)籌大計仍需完善,可尚無萬全之法,尤其是戰(zhàn)馬,最可靠的來源還是雍西,但遠遠不夠。
“最好的戰(zhàn)馬來自西方,哪怕是平年也不過五千匹,左晉自立后,抬價爭馬,縱兵搶馬,每年能得兩千匹已是好運了?!蹦爵~老人長嘆道:“難不成還要繼續(xù)倚重冠姓軍?待天下大平,又該如何封賞?重蹈覆轍,再賜分地王侯?”
文達奉天,武至凌霄,五位冠姓軍若再得大功,非異姓王不足犒勞。沐家同祖的兄弟都自立稱帝了,異性王會沒有此心?
這次大戰(zhàn)謀劃,目的是千秋萬代,可不是飲鴆止渴。
齊楚涵好奇道:“為什么西邊戰(zhàn)馬供應不足?”
“戈壁千里后,同是游牧族為主,與北方不同的是,那里旌旗林立,血戰(zhàn)不休,少說也有五六十派勢力,無法形成規(guī)模貿(mào)易,多數(shù)時候甚至都是以物換馬?!?p> 齊楚涵更好奇了:“難不成他們就未曾統(tǒng)一過?”
木魚老人解釋道:“咱們這里總說三里不同調(diào),五里不同音,那邊是各族有各族的語言,甚至各族有各族信仰的神明,除了滅族,談何一統(tǒng)?可惜勢力犬牙縱橫,誰也坐不大,誰也滅不了誰,更別說統(tǒng)一了。”
齊楚涵明白,這是統(tǒng)一的各項基礎還沒有達到。
“咱們也從沒想過招攬收復?”齊楚涵覺得一個泱泱大國,君主肯定不想看到這世間還有不臣之民,不治之地。
木魚老人道:“有過幾次和親,可一是戈壁相攔,水土不服,風俗各異;二因那邊血斗不休,朝登大寶暮慘死的例子太多了。”
“沒有穩(wěn)定就沒有積累。”
“齊丫頭,你可有想法?”
齊楚涵連連擺手搖頭道:“老師,我這婚約還沒解除,再去和親,不好吧?況且我這女漢子脾性,也不符合咱大國雅儀,人首領們是絕對看不上的?!?p> “和親是為了戰(zhàn)馬,要什么禮儀?你有腦子就成。”木魚老人似乎覺得可行。
齊楚涵欲哭無淚:“狼窩未出,又陷虎群?老師,您行行好,就讓我做過自由自在的隱士吧。”
木魚老人道:“齊丫頭,為國獻身,榮莫大焉?!?p> 齊楚涵道:“老師,咱們師生一場,您何必為難我一個小屁孩呢?”
木魚老人攤手四顧:“我這兒也沒有別的人可為難呀?!?p> 齊楚涵道:“老師,這玩笑可一點兒也不好笑?!?p> 木魚老人摸了一把亂發(fā),笑道:“既然叫我一聲老師,那老師且問你,你是愿去遠方和親,還是愿做皇家耳目?”
“什,什么意思?”
木魚老人掏出一塊鐵板,勾絲鏤雕,狀如蝶翅。
“蝶谷主令只有兩塊,一塊在皇上手里,一塊在我手里。負責暗查天下。你有沒有興趣?”
齊楚涵搖頭如撥浪鼓,明的門客謀士都不做,更何況是暗諜。
“你不是一直想理清天下嗎?什么時候又變了主意?”
齊楚涵道:“我這芝麻小事,明明就是您或者上位者一句話的事兒,為什么偏偏要讓我卷進來呢。我若是男兒也就罷了,建功立業(yè),光耀門楣是常見理想??晌沂切∨右幻?,就想讀讀書,看看云,逍遙自在些?!?p> 木魚老人認真起來:“就是因為你是女子,所以,別人才想不到!”
“大戰(zhàn)為的既是統(tǒng)一,也為集權。左晉后楚得滅,但也不能再出來什么右晉前楚。子孫萬代事,都在今朝謀!”
齊楚涵不知道木魚老師是早有此打算,還是突發(fā)奇想:用性別隱藏一招棋。但無論哪種,她都不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