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上樓拿好東西,我們吃碗面就回上海?!泵髅饕M快回去想辦法,用力抱了抱自己的媽媽,“媽,你一定不要去舅舅家,我不喜歡你去求他們家。錢的問題我來想辦法解決,知道嗎?”
拉著藍(lán)媚上樓收拾東西,樓下零星傳來黃麗婭痛揍唐季的聲音,中年人的哭訴和悶聲辯解,讓人聽著內(nèi)心凄涼。
“明明,你有多少錢?”藍(lán)媚問了個超級現(xiàn)實的問題。
“哎,我真的沒有多少錢,算算大概有五六萬吧。還是省吃儉用省下來的?!泵髅饔X得自己無能,頭一次深刻反省自己并沒有真正獨立起來,至少此刻工作了三年的自己拿不出讓媽媽愁白了頭的這筆錢。
在樓下都沒有的頹然情緒,一下子籠罩上來。明明放下塞好東西的包,站在自己房間的后窗前:這屋子前后的樣子,離自己畢業(yè)時志得意滿時候看的景象一般無二,工作三年,并沒有拿過錢給家里改善一下居住和生活,是無能吧?或者說,是自己逃避去學(xué)會社會的生存法則。
“我?guī)湍銌栁野忠?,你不要發(fā)愁?!彼{(lán)媚認(rèn)真地說,走過來抱住明明的肩膀,“你救了我,就憑這一點,我爸就不會小氣?!?p> 明明一把將藍(lán)媚的手抓住,認(rèn)真地看著她的眼睛:“你這么說,咱們就不能做朋友了?!泵髅髯屗{(lán)媚坐下,扶著她的肩膀看著她的眼睛說,“不要為了我的事,中斷了你的獨立之路?;I錢是我的事情,我真的可以解決。如果時間要求之內(nèi)解決不了,你再替我開口向你爸爸借——行不行?”
“怕了你了?!彼{(lán)媚嘆口氣,“為什么這樣的壓力要你一個小姑娘來承擔(dān)。”
“我說過啊,雖說條條大路通羅馬,可你生在羅馬。普通人需要很努力地生活才能達(dá)到的高度,可能你連看都不會看一眼。”明明看了一眼愁思滿腹的藍(lán)媚,“咱們是朋友,只是純粹的朋友。如果需要你幫忙,我不跟你客氣?!?p> “我們不跟你爸媽吃個飯再走嗎?我看阿姨沒有做飯的心情了?!彼{(lán)媚還在為黃麗婭擔(dān)心。
“我們?nèi)ユ?zhèn)上吃碗面,給他們打包兩碗回來就走吧。”明明把包的束口繩抽緊,拍了拍包的背面好讓它平整。
“你是不是不喜歡回家?”藍(lán)媚突然問道。
明明不知道該如何回答。是的,自己不喜歡回家,但這話難以啟齒——媽媽永遠(yuǎn)把希望放在自己身上,而爸爸卻已經(jīng)破罐子破摔決定做個快樂而沒有責(zé)任的人。每一次回家,就感受到沉重的被雙雙期待的關(guān)注。一個人,還沒有開始奔跑就背負(fù)了重?fù)?dān),連趕路都顧不上靈魂的安放。
嘆了口氣,抬起眼看著藍(lán)媚:“有時候你一點不像20歲。我真的有點累啊?!弊詈笠痪?,似是在回答藍(lán)媚的問話,她背起書包走在前頭。
“那我像幾歲?”藍(lán)媚狡黠地轉(zhuǎn)了轉(zhuǎn)眼珠,跟上去,“誰在你這個年齡都是好好玩好好打扮交朋友的,就你苦哈哈老老實實地上班賺點死工資?!?p> “是我迂腐了?!?p> 下了樓梯,唐爸萎靡地躺在長沙發(fā)上,手臂蓋在臉上,一身衣服皺巴巴,讓人看了心生悲涼。
黃麗婭不在客廳,明明往外一探,她果然坐在院子里,拿了個板凳坐在柿子樹下。兩手撐住額頭,地上有一灘水跡,應(yīng)該是無聲中流下的淚。
“媽?!泵髅鲉玖艘宦?。
黃麗婭聞言抬起頭來,只見她兩眼紅腫涕泗交流,神情悲苦而絕望:“囡囡,你們回上海了嗎?”
“嗯?!泵髅靼寻旁谏嘲l(fā)上,“我?guī){(lán)媚去吃碗面,你不要燒午飯了,我打包兩份帶回來。”
“不要給他買!他還吃什么吃!”聽見女兒還想著那個殺千刀的死鬼,黃麗婭頓時火氣,站起來就往屋里沖,指著沙發(fā),“你最好自己去找錢,讓老婆孩子給你還債算什么男人?!要不是看在囡囡面上,早就跟你離婚了,讓你去做孤魂野鬼?!?p> “好了好了,不要吵了!很好聽嗎?”明明拉住媽媽,黃麗婭聞言果然靜下來,只輕輕抽泣。小鎮(zhèn)居民往往集群生活,左鄰右舍都是熟人,家丑不可外揚在這里是最最貼切的。
明明收拾了一下表情和情緒,對著沙發(fā)上躺著的唐爸說:“爸爸,女兒能力有限,你的賭債我回上海想辦法借了湊足,但是丑話說在前頭的是,我只幫這一次,再有下次的話,我不會再幫?!碧萍疽廊粵]有動作,只躺著一動不動。
嘆口氣,用眼神安慰了一下黃麗婭,拉著藍(lán)媚出門。
關(guān)上大門,明明站在小路上深呼吸片刻,朝背后的藍(lán)媚說,“抱歉,我真的覺得很難堪。”
“你沒把我趕走,說明把我當(dāng)朋友。家家有本難念的經(jīng),你可能沒見過我家的經(jīng)有多難念,比你這個更讓人覺得難堪的都有?!彼{(lán)媚混不在意,“十六萬說多不多說少不少,希望你爸能吸取教訓(xùn)?!?p> “難?!泵髅鲊@口氣,加快了腳步。
小鎮(zhèn)的中學(xué)校門口有一家面館,門頭連個噴繪布都沒舍得用,只把水泥刮平,用紅色的油漆寫了五個字“藏書羊肉面”。
“這家我上學(xué)的時候常吃,算是比較正宗的。”明明往里看了看老板還是不是十年前的那位,“本來想帶你去趟藏書鎮(zhèn)的,隔得不遠(yuǎn)。不過我們回了上海還要收拾屋子,還是早點回去的好?!?p> “嗯,聞起來很香啊?!彼{(lán)媚很捧場地附和。
“老板,兩碗白湯面,肉要紅燒的另盛?!泵髅魇扉T熟路點著自己喜歡的口味,看了看藍(lán)媚,“你肯定喜歡?!?p> “哇塞,果然會做的人都會吃,你說我怎么能想到這樣的混搭?”藍(lán)媚的彩虹屁又上線了,真希望只看到為一餐飯靈光乍現(xiàn)的明明,不要如此眉頭緊鎖。
面館講究的就是快速上菜。老板親自把面和肉端上來,洪鐘似的嗓門響起來:“我說是誰這么點,原來是儂。阿是好久沒來啦?”很奇怪,洪鐘似的嗓門開口卻是繞指柔的蘇白。
“嗯,鐘老板的面還是一樣好?!泵髅魈羝鹨豢曜用嫠瓦M(jìn)嘴里,抿嘴笑了笑。
還在跟面館老板寒暄,藍(lán)媚用手肘碰了碰明明,嘴角往旁邊努了努,讓她聽隔壁桌兩個男人的壁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