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羅家村在山腳,所以村里的房屋建得比較集中,很多是三世同居,或是兄弟同居,而且鄉(xiāng)下人一般起得早,天剛亮的時候大多都起身了,很容易互相證明。
當(dāng)然也有些無法互相證明的,比如一個獨居的獵戶、一個在京城務(wù)工今天早上回村的小子,還有公子哥和隨從兩人。這不在場證明一整理出來,獵戶和回村的小子就被孤立了,也站到了院子里。人群中悉悉索索地低聲議論起來,唐易耳朵一動,便聽到有一個婦人悄聲說:“果然都是些單身漢子?!绷硪粋€聲音說:“聽說還是赤身裸體的,搞不好是完事了不想給錢……”
唐易想到一個可能,目光在四個人中轉(zhuǎn)了一圈,又點了幾個人出來,其中有一人正是里正的婆娘,連帶著里正一起走到院子中。
唐易對兩個勞力說:“你們,檢查一下他們的身上有沒有什么傷痕?!庇种噶讼聞倓偡鲋謇系男∨拚f:“小妹妹,麻煩你幫忙檢查下這位大嬸的身上有沒有什么傷痕?!?p> “大人,你這是作甚么!”里正婆娘叫了起來,“我和老爺天不亮就打了一架,好多人都看到了的,怎么可能那時候去殺了這寡婦!為什么要檢查我們!”
“是啊,大人!你可不能隨便誣賴好人,我再怎么說,也是一個里正,是可以見到縣太爺?shù)?!”里正也瞪著眼睛說。
“因為,死亡的時間有兩種可能,一個是今天早上,一個是昨天晚上?!碧埔仔χf。
“怎么會有兩種可能!你又不是仵作,學(xué)藝不精就可以這樣隨便抓人嗎?!”里正又吼。
“既然你不服,那我就說給諸位鄉(xiāng)親聽聽?!碧埔桌事暤溃霸蚝芎唵?,如果窗戶是今天早上行兇后才打開的,那么依據(jù)尸體的僵硬程度來看,死亡時間就是早上。如果窗戶是昨晚行兇后就打開的,夜里溫度低,尸體僵硬時間變長,那也符合現(xiàn)在的僵直情況。明白了嗎?”
里正和里正婆娘對視一眼,不再說話,唐易便揮手道:“既然沒問題了,那就開始檢查身上的傷痕吧?!?p> 一盞茶后,兩個勞力來稟告,在獵戶的身上發(fā)現(xiàn)了比較新的爪痕,里正的右腳有輕微的扭傷,其它人都沒什么傷痕。小女娃也說里正婆娘身上沒有什么傷痕。
唐易皺眉,猶豫片刻,決定詐一下里正?!袄镎阕蛲硇鐣r離開族老家,剛剛你的鄰居說你是亥時才到家。出了什么事,居然要一個時辰才回來?”
里正怔了一下,隨即理直氣壯地說:“剛剛不是檢查出來了嗎?我的腳昨天晚上回去的時候扭了,所以回來晚了?!?p> “在哪里扭到的?”
“在……在那個榕樹下面,有一個根冒出來把我絆倒的?!?p> “那你昨晚什么時候看到這兩人敲寡婦門的?”
“就是回……”里正講到一半,突然啞聲,臉色微白。
唐易這才露出笑容,說:“為什么不說了?從族老家到榕樹下,再到你家,應(yīng)該不用經(jīng)過這吳寡婦家吧?你是什么時候看到他們敲門的?可得想好了才說。之前是你自己說的,很多人都看到他們敲門了,若是時間對不上……那你的嫌疑可就太大了……”
里正的臉色從白變青,斷斷續(xù)續(xù)說:“我……我昨晚繞了路過來,從吳寡婦門前經(jīng)過,才看到他們敲門的?!?p> “為什么要繞路呢?是不是因為……”唐易眼里閃過一道精光,“吳寡婦是個半掩門,而你昨晚是準(zhǔn)備和她春風(fēng)一度……”
這話一出,頓時四下嘩然。雖然村里人大多知道吳寡婦是個半掩門,但還沒有人這樣光明正大地說出來過。而且被揭露的是德高望重的里正,不少半大還沒出嫁的姑娘頓時羞得捂住了臉,里正的婆娘更是臉上一陣青一陣白。
里正臉上的橫肉一陣抽動,艱澀地說道:“我是到了吳寡婦的門前,可是看到有人在敲門,就走了?!?p> “那是什么時候扭傷的腳呢?”
“是……”里正還在猶豫,唐易又幽幽說了一句——“吳寡婦的門檻上,可是有一個摔倒的男人鞋印,里正要不要拿昨天穿的鞋對比一下?”
如同一柄重錘,將里正一下子敲倒在地,兩個勞力上前將他左右架住,里正又瘋狂掙扎起來,“不是我……不是我!不是我!”
“不是你,那是誰!”唐易喝道!
“你這個狗官!”里正的婆娘飛一般朝唐易撲來,唐易竟然一下子沒能躲開,“那屋里門戶大開,翻箱倒柜的,明明是有賊人搶錢,你為什么誣賴我家老爺!你這個是非不分的狗官!”
于是,兩個勞力一個架住里正,一個又匆忙回頭來掰扯里正的婆娘,等他好不容易將這瘋婆娘從唐易身上扯下來的時候,唐易的脖子上已經(jīng)被她撓了一條長痕。唐易原本只是覺得倒霉,碰上了一個瘋婆娘,可在看到這長痕的一瞬間,卻是腦子一冷。
“你是什么時候進去的,怎么知道里面翻箱倒柜的?”突然有人插了一句,在里正和他婆娘的喧鬧聲中卻顯得特別清楚。唐易轉(zhuǎn)眼看去,正是那公子。
對上唐易的目光,那公子無聲地勾了勾嘴角,有幾分挑釁的意味。因為心里有了別的想法,唐易也沒有放在心上,而是喝道:“把這個女人的手給我掰開!”
架住里正婆娘的勞力連忙廢了老大力氣掰開她的手,就見那一雙手的左手,留了不長的一道指甲,還留著淺淺的血印,正是剛剛摳的唐易的脖子留下的。
“殺人兇手已經(jīng)抓獲!就是你!”唐易指著里正婆娘,大聲道。頓時,圍觀的人群就喧嘩起來。那公子卻是似乎毫不意外。
眾人推來推去,最終還是族老出來問:“大人……難道不是里正嗎?怎么,就成了他婆娘了?”
“三個原因。一,昨晚這瘋婆娘也沒有不在場證明。二,她在案發(fā)后就沒有來過現(xiàn)場的話,是怎么知道屋內(nèi)的情形的?除非她是兇手。三……”唐易瞇眼道,“也是決定性的證據(jù),就是尸體脖子后側(cè),在掐痕邊一道半月形的微小血痕。如果我沒猜錯的話……村子里應(yīng)該只有你這個里正夫人,才能留得起這左手小拇指的指甲吧。”
里正婆娘怔怔地看著自己的指甲……半晌,哭聲震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