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只我和你而已
入了深秋,難得有這么澄澈的天空,藍的恰到好處,不濃不淡,襯得籃球場上的兩人格外清爽秀氣。下午四五點的陽光,懶洋洋地從西邊灑落,在人的腳邊投出修長的影子,隨著人的起伏影影綽綽地顯現。忽而彈過來一團黑影,穩(wěn)穩(wěn)地躲入了更修長的影子里,露出了一個圓圓的小腦袋。
“怎么樣,注意到發(fā)力點在哪里了嗎?”余言把籃球舉過頭頂,輕松一擲,球劃出一道完美的拋物線落入框內。
“在手腕?”江恩接過余言遞過來的球,回答的語氣帶著詢問。
“沒錯,孺子可教也。你先擺好姿勢,把球舉過頭頂,按照我剛剛的示范找一下感覺。持球時,用手指和掌根控球,手和球之前要留有空隙,對,就是這樣。看好方向,手腕發(fā)力,投球。”字字珠璣,不疾不徐。
明明是按照余言的方式按部就班地投,可球像是泄了氣一樣,疲軟地向下墜。江恩對著余言露出了尷尬的微笑。像是在說:我不是故意的。
“投籃時要屈膝,彈起時有一定的高度,這樣會給球一個更大的力度。球出手時要流暢,球從指端出去,離開時要自然。力度要給夠,記住是斜向上的力,讓球能完成一個拋物線運動?!庇嘌岳@著江恩,邊走邊認真地講解,儼然像一個老成的教練。
江恩又試投了幾個,球離筐差著孫悟空的一個筋斗云,拋物線的頂點在籃筐的斜下方。江恩自言自語道:“看來水平方向和豎直方向的初速度都得再大一些。”
余言嗤笑,“其實你也可以改變一下球出手時的高度。哎呀,我忘了你的身高。還是練力度吧。”
江恩滿臉黑線的反駁道:“我哪里矮了。不是每個人都能長到接近一米九好嗎?”
“不矮不矮,你的身高非常標準?!庇嘌晕⑽澚搜酆瑹o限笑意對上了江恩無辜的小鹿般的眼睛。一瞬間,周遭的一切都在遠去,人影遠去,聲響遠去,只聽得見自己心中某一角“砰”炸裂開來的聲音。
該死,他的眼睛在笑,寬闊的天映在他眼里,天際的彩霞躲在他眼里,他瞳孔里藏的景真是美得不像話,光影流轉,靈動至極。不知,什么時候太陽的周遭竟有了淡淡的紫,是橙色暖的太濃烈了嗎?眼角眉梢,寫盡了風流。江恩,閉上眼,深吸了一口氣,朝著籃筐的方向擲出了球,也把自己的悸動拋出。一套動作行云流水,球在籃筐內打了幾個旋兒,穩(wěn)當地掉了下去。站在原地的江恩,微低著頭,極力用平緩的呼吸來抵住心臟狂亂的跳動,撲通撲通,一聲一聲的,全在叫囂。
余言撿了球,小跑著把球運過來,說:“這個球真爭氣。”
是啊,很爭氣的球,但,江恩也就這么爭氣了一次。后面一百多個投籃,全都沒進。
不知不覺間,天上都掛起了稀疏的星,兩人臉上細密的汗珠也都凝結積聚順著發(fā)梢緩緩掉落。不知為什么,蕭瑟的秋風今晚都柔和了不少。兩人干脆收了籃球,坐在場內的臺階上。江恩坐在余言身后,看得見夜色飛揚也看得見他硬挺的側面輪廓。
“我第一次知道,原來撿球也這么累?!庇嘌詡冗^身子,遞給了江恩一小包紙巾。
江恩吐了吐舌頭,笑他:“辛苦啦,那個,你覺得我有天賦嗎?”
余言給了她一個自己體會的眼神。
“可能我跟這個球八字不合吧,”江恩擺弄著手里的紙巾,“它不想被我投進去?!?p> “這可是我的愛將,我大殺四方全靠它。放心啦,跟它混熟以后,你可以指哪打哪。再說有我這樣的師傅,你這徒兒以后一定差不到哪里?!?p> 余言莫名的自信感染了江恩,她說:“一定會的。”
月色朦朧了樹影,風吹散了熱意。周圍人聲喧鬧,路燈明晃晃地亮,兩人天南地北地聊。
“你會什么樂器?”問題問出口時,江恩就出了神。那個長久以來在她腦海里揮之不去的畫面悄然而至,那個人風度翩翩的拉著小提琴,挺拔地立在她的鋼琴旁。鋼琴悠揚寬廣的音色包裹著小提琴的明亮圓潤一起演繹或深沉或神秘或豪放的感情。這個畫面太美了,美得江恩一想起,周身的熱血都沸騰了。
“吉他,到現在學了有五年了?!庇嘌缘穆曇艉鋈豢~緲起來,像是墜入了往事,帶著股滄桑和無奈。
江恩還不能自拔于幻想,沒有聽出這差別,點了點頭,卻忘了身前的人看不見。吉他,也行吧。柔和溫婉,細膩古樸,可以沙啞也可以明快,可是跟余言從頭貫穿到底的冷漠氣質很不搭,像春風和冰塊的矛盾。高冷少年彈著吉他,唱著從前,怎么想怎么違和。
余言轉頭問她,“你呢?”
沒想到余言會突然轉過來。江恩支支吾吾地答到:“鋼琴”,頓了一頓,又補充道:“斷斷續(xù)續(xù)也學過很久的古箏?!?p> “不錯?!庇嘌再澷p般的點了點頭。“你還有什么特長是我不知道的,之前書法比賽一等獎,然后數學建模校級比賽三等獎,感覺你像多啦A夢的口袋,總帶著驚喜?!币蚕窈1I的藏寶箱,令人著迷又讓人畏縮。
“哈哈,是嗎?那等你慢慢發(fā)現吧?!苯髌鹕恚牧伺纳砗蟮膲m土。“呀,球場的人都換了一批了,時間過得好快。”
余言也慢慢起身,拿起地上的球,懶散地說:“是呀,又得投入學習的海洋了。一頭扎進去,然后被淹死。”說著,轉身看向江恩,對上了那雙笑起來清澈如一汪碧泉的眼。
站在臺階上的江恩,勉強能和余言平視?;秀敝校孟窨吹搅俗约旱牡褂?,在余言眼中。
晚風輕起,心波蕩漾,我眼中的,唯你一人而已。
江恩隨即抽離視線,故作輕松地說:“走吧。去學游泳,不能讓你淹死?!?p> 身后的余言囅然而笑。江恩也在笑,笑那個讓她心動的少年,也笑自己連心跳都不能自主。
江恩一步一步地向前走,卻不知,自己走的是哪條不歸路。
可為何,心也甘,情也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