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你別等了。
公主,此生保重!
他是高高在上尊貴無比神,你只是一介凡人,你們是不可能的。
更何況,塵霜陪伴主君上萬年,他們之間關(guān)系到底什么樣子,哪里是你我說得清的。
你這又是何苦呢?”
我抬眼望向沭心,不知道他的話里有幾分關(guān)切,幾分真心。
雨下的好大,霹靂的珠子打在我頭發(fā)上,臉上,我的整個世界里。
我分不清眼里流淌出來的是淚水還是上天降下的雨水。
只覺得苦楚蔓延全身,還有像冰錐一樣刺骨的寒冷。
“這話是他親口說的?”我艱難地開口,問著站在大院門前的沭心。
他眼里帶著憐憫,似有不忍:“公主,主君已不念那些過往,你們之間不過浮息一瞬,就像一顆飄起的塵埃,終會落定?!?p> 頓了頓,他又嘆息一聲繼續(xù)道:“主君身側(cè)無盡歲月,有過多少向您一樣的人,我想沒有人知道。所以,您對于他是否和從前那些人一樣,或者另有意義,我也不知道,但,就目前而言,我想興許沒有什么不同?!?p> 沒有什么不同嗎?
若是細(xì)想,好像確實(shí)如此。
初遇時,寒淵性子極冷,誰都不放在心上。
這一段姻緣,也是自己開口向他求來。
猶記得當(dāng)初自己沖動之下,忍住嬌羞,向他表露真情,也不過是得了個“如你所愿?!?p> 所以,他活著的無盡歲月,究竟是對多少女子說過此話。
沐心的提醒下,那些話仿佛一把尖刀,而我站在刀下,正被刀刀凌遲。
滂沱大雨下,濕透的衣袖里,我捏緊了拳頭,指甲早已陷入嫩肉。
世界好像都失去了顏色。
雨淋久了,我的腦子開始昏沉,身子有些漂浮,聲音也顯得有些虛無縹緲道:“我想聽他親口對我說?!?p> 沭心看著我的樣子,狼狽至極,痛心疾首道:“您這又是何苦來哉,好好的公主千金之軀,偏偏跑來受這樣的罪。
主君是什么身份的人,豈是我能叫動的。
公主,我也求您憐惜,我不過就是一個小小的奴婢,從哪兒借了膽子敢去使喚他。
更何況,就算是我求了,主君也不見得會應(yīng)允?。?p> 也算是您就給留我一條活路吧。
可別再為難我了?!?p> 我還想開口說沐心曾經(jīng)我也算待你不薄,你能歸在寒淵門下也算是我為你求來的。
可終究我是沒有開這個口。
他的話已經(jīng)說至這個份上。
現(xiàn)今我是被寒淵拋棄不要的妻。
沒了身份,沒了尊貴,腳下是陌生的土地。
誰還會敬我,尊我呢?
果然,常言道‘人走茶涼’。
漫天的大雪,如同常開不敗的杏花,輕薄如綃的花瓣點(diǎn)點(diǎn)飄落在我的身上。
滿目瘡痍荒涼的懸崖下,他摟住我,道那一聲:“我救你,可好?”
冰雪寒江,未名樹下,翻動的繁花,那一抹湛藍(lán)碧水前:“若是你所求,我便如你所愿?!苯K了,求得到底是真心,還是假意。
雕欄羅紗紅帳床榻,金銀珠串步搖之下,嫵媚含羞女兒出嫁,他執(zhí)手與我對叩天地君親,是成了親,正正經(jīng)經(jīng)的夫妻。母妃說過,女子一生是要嫁給心愛的人。
后悔嗎?我不知道,但他確是我心愛之人無疑。
春深似海,楊柳如雪,依依姣姣,他為我朱眉點(diǎn)筆,雖是聲音依舊清冷,聽不出心緒,道“此后,你我便是夫妻了,我盡當(dāng)對你好的。”
又道:“我為神軀,壽元無盡;你乃凡人,自有終圓。我會為你求取長生之法,你且寬心?!?p> 后來,他果真為了我西去昆侖,求了王母娘娘玄火草采摘之法。又渡水蓬萊,取了仙草讓我服下。
··········
前塵往事,過眼云煙,猶如濤濤的江水在我眼前劃過······終成眼前一片傾斜如注的雨,寡淡的白霧,飄飄蕩蕩,一片白茫茫。
腰腹忽疼,往下墜落。我用濕冷的手捂住,試圖緩解那下墜的力道。
疼痛使我的眼前迷蒙,不自覺彎了身子。
沐心瞧見,忙上前,攙著我,將我引向門沿下,緩和道:“公主,主君和你,一神一凡,本就殊途,你又何苦?,F(xiàn)下,他心不在你身上,天又下著大雨,何必如此折騰自己的身子呢?”
神凡殊途?
“是嗎?”這話,我是對著他問的,又像是在問我自己。
他的回答是一聲濃重的嘆息。
腹部的疼痛抽干了我的氣力,頓時身體精疲力竭,看著沭心的眼一片模糊,順著雨水翩然倒下,抓緊了他錦袍的尾端,喘著氣,含淚小聲道:“你,讓他來見我,我只要他親口說,便死心了?!?p> 他的話還未出口,身后的大門“吱呀”一聲開了,我以為來的是蒼何,臨近眼前才恍惚覺著是個女子。后面跟著一個丫鬟撐著傘。
那女子一襲粉色絲裙華紗,可不正是塵霜最愛的著裝,身姿搖曳娉婷,珠翠滿身。
我與她,此刻,猶如云泥之別。
她的華美,更襯托了我的狼狽。
見她聲音婉轉(zhuǎn),脆生生的,垂首看向我,一副柔弱姿態(tài),作勢想要將我從冰冷的地面扶起。似有不忍道:“這不是含煙嗎?到底是怎么回事,成了這般模樣。”
丫鬟站在她的身后嘟噥著嘴,似乎對她扶我這事焉有不滿,說了句:“小姐,你這病風(fēng)寒剛好,身子還虛弱的緊,哪里來的力氣扶人,這種事情還是奴婢來吧。莫要淋了雨水,又著了病氣,合該主君心疼了。”
這丫鬟的話倒是說的是極好,卻句句剜我的心。
我見她伸手來扶,模樣生得很,想是新進(jìn)府的,不認(rèn)識我。
不認(rèn)識也好,免得來了認(rèn)識的,瞧見我的模樣,府內(nèi)又該是一陣閑言碎語。
雖我已不在府上,但那些對于我的話,卻從沒少過。
大約,沐心說的對,神凡殊途,確是我高攀了寒淵。
塵霜陪伴了寒淵幾千年,聽聞是東海龍王之女。當(dāng)年上清天帝御駕東海,龍王擺下盛宴款待,各方與會神仙中便有寒淵。
彼時塵霜尚未及笄,珊瑚叢中偷看了他絕代風(fēng)華。
一見傾心,自此念念不忘。父兄的苦勸都拋在腦后,成年后便迫不及待要與他親近。
連同父親為她許下的西海府婚事都哭著鬧著不愿出嫁。
最后,還是東海龍王做了妥協(xié)。
自此她便不知用什么法子,一直伴在寒淵身側(cè),不曾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