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一,你哪里難受?先不要著急,等阿姨給你檢查一下啊?!贬t(yī)務處的值班醫(yī)生是個性格溫柔的阿姨,無論跟什么人說話,一律都像是哄小孩子一樣,易一聽得一陣肉麻,自覺尷尬無比。好在大家都在關(guān)心他的病情,并沒有人注意他的臉色,只有孟嘉發(fā)現(xiàn)了這一點,在旁邊暗自憋笑。
行政部工作人員找來幾床被子,安琪親自動手,和大家一起把桌子拼起來,鋪上被子,做成一張臨時床鋪。值班醫(yī)生扶著易一躺上去,又把溫度計塞到他嘴里測體溫,一分鐘后以來拿出來一看,嚯,39℃。值班醫(yī)生趕緊找來退燒藥喂他吃了,又給他額頭上貼了退燒貼,吩咐每半個小時要喝一杯熱水。
在這期間,練習生們也都陸續(xù)到達公司,紛紛過來探望易一。等到這邊處理完畢,綜藝錄制的時間也到了,安琪本來想讓易一請假休息的,易一卻堅持不肯。
“大家都為這檔節(jié)目籌備那么久了,怎么能因為我一個人拖后腿?隊友們都在等著我呢?!币滓簧硢≈韲嫡f,“安總,能不能把我的部分放到最后錄制?我休息一下就好了?!?p> 安琪想了想:“行吧,那我去協(xié)調(diào)一下。你也不要太著急了,好好休息。實在堅持不住,我們也有辦法補救的,不至于就要開天窗?!?p> 伍舒和孟嘉都想留下來照顧易一,卻被安琪趕走了:“已經(jīng)少了一個易一了,還擱得住你們都缺席?你們要是真的關(guān)心易一,就快去把這檔節(jié)目給我做好了,別增添他的心理負擔。他這邊我會找人看著的。等他一好,我就帶他過來。”
終于把人都趕走了,易一精神上一松懈,很快就迷迷糊糊地睡了過去。也不知道過了多久,他悠悠醒轉(zhuǎn),只覺得全身都被被子裹得死死的,捂出了滿身大汗,熱得不行。
易一用力掙扎了幾下,想要掙脫出來,被子卻紋絲不動。這動靜驚動了旁邊的人,一只手伸過來,幫他把被子扒拉下去一截,露出了臉。
“安總。”易一這才看清楚,守在她旁邊的人竟然是安琪,頓時嚇了一跳,“怎么會是您在這里?”
安琪一臉漠然:“伍舒他們錄節(jié)目,你們燕子姐姐要在那邊照看,分不開身。剛才是杜醫(yī)生在守著你,她去洗手間了,我正好路過,進來頂替一下?!?p> “哦?!币滓稽c點頭,“麻煩大家了。”
“沒事兒?!卑茬骺粗哪?,“你好些了嗎?”
“頭不暈了,喉嚨不痛了,好像也有精神了,就是全身是汗,熱得難受?!币滓毁M勁兒地說,“安總,能不能麻煩您幫我把被子再拉開一些?這裹得太緊了,我簡直使不上勁兒?!?p> “那不行?!卑茬饕豢诰芙^,“發(fā)了燒,就是得出汗才會好?!?p> “可是我已經(jīng)好了呀?!币滓话l(fā)急,“再這么捂下去,我怕我剛退了燒,又要中暑了。”
“你懂什么?”安琪輕蔑地說,“好沒好,你說了不算,等杜醫(yī)生回來看吧。她很快就回來了,你再堅持一下。我倒是可以倒一杯水給你喝,之前杜醫(yī)生說了,讓你每隔半個小時就喝一杯熱水。我看你睡了這么久,肯定沒喝夠?!?p> 易一欲哭無淚,終于有點體會到安逸所說的“閻王姐姐”的意思了——這位姐姐,拿定了主意完全就純下令、零交流啊。
“不急不急?!币滓悔s緊說,“還是等杜醫(yī)生回來再說吧,我覺得有點想上廁所,怕喝了水忍不住?!?p> “那行吧?!卑茬鼽c點頭,不再說話。
杜醫(yī)生很快就回來了,易一卻覺得好像已經(jīng)過了一年,一看到杜醫(yī)生就趕緊熱情招呼:“杜阿姨,您可真是妙手回春啊,我覺得自己已經(jīng)完全好了。”
“是嗎?我有這么厲害?”杜醫(yī)生被易一的甜言蜜語逗得直笑,“那都是你們小伙子年輕,體質(zhì)好?!?p> 她一邊說著,一邊又拿出溫度計:“別急啊,等我再給你量量體溫?!?p> 第二次測量的結(jié)果,36.5℃,易一果然退燒了。
“我可以起來了吧?”易一眼巴巴地望著杜醫(yī)生。
“起來吧,起來吧。大熱天的,都不發(fā)燒了,還捂在被子里面干什么?難道想做霉豆腐嗎?”杜醫(yī)生笑著幫他掀開被子。
易一一躍下地,伸伸胳膊伸伸腿:“滿血復活!安總,現(xiàn)在我可以去錄節(jié)目了?!?p> 易一錄完節(jié)目,剛回到休息室,唐詩就過來了:“易一,等一下我和安總送你回家?!?p> “哈?”易一張口結(jié)舌,險些驚掉了下巴。其余人也都是一臉見鬼的表情。
“你們這是什么反應?”唐詩看得好笑,“今天易一生病,我們通知了他哥哥,問要不要來接他。結(jié)果他哥哥說工作上有事走不開,我們就幫忙送他回去。這事兒有這么值得驚訝嗎?”
“可是,公司不是有司機嗎?為什么要勞煩你和安總送我?”易一這才反應過來,拒絕的意思顯而易見。
“是你哥哥說想和安總商量點兒事,我們就順便了?!碧圃姲严掳鸵粨P,“嘿,我說你們這些小家伙,是怎么個意思?我和安總是熊外婆,要吃小孩嗎?好心好意送人回家,居然給我這副表情?”
“沒沒沒,沒沒沒?!彼腥艘黄饟u頭,“我們都替易一感到不勝榮幸。”
“小鬼頭?!碧圃娨恍?,轉(zhuǎn)身走了。
“恭喜你,中獎了,安總親自送你回家?!蔽槭婧兔霞螄^來,拍拍易一的肩膀,幸災樂禍地說。
“我恨我自己?!币滓槐ё☆^,一下子蹲到地上,“我今天為什么要生病??!”
不管易一怎么怨天尤人,呼天搶地,下班后,他還是乖乖地坐上了安琪的車。唐詩開車,安琪和易一坐在后排。易一一路上連手腳都不知道朝哪里放,安琪把他坐立不安的樣子看在眼里,卻只是冷冷地板著臉,一句話也沒有說。
好不容易挨到家門口,易一“嗖”的一聲搶先跳下車,然后繞到另一邊,去幫安琪拉車門。
安琪坦然接受了他的服務,還說了一聲“謝謝”,雖然面無表情。唐詩看著易一那副借著狗腿行為逃開安琪的樣子,憋笑憋到肚子痛。
易初已經(jīng)先他們一步回到家,聽到動靜,立即從屋子里面迎了出來,引著大家走進屋內(nèi)。
易初拉著易一上上下下仔細打量了一番,又問了幾句話,確定他已經(jīng)沒事了,就把他攆回樓上房間休息,自己帶著安琪和唐詩來到書房。
“安總,好久不見了,多謝你今天幫忙。”易初沏上三杯茶,對安琪說,“這位女士以前沒有見過,不知道該怎么稱呼?”
“易先生好。這位是我的助理,唐詩?!卑茬髑非飞?,介紹道。
“唐小姐,初次見面,幸會幸會。小一平時一定給大家添了不少麻煩吧?承蒙你們的照顧,不勝感激。”易初向唐詩敬上一杯茶。
“哪里,哪里?!碧圃娺B連擺手,“是我們沒有照顧好,讓易先生擔心了。”
“唐小姐要是這么說,我就無言以對了?!币壮跣α耍靶∫簧∈俏业倪^失,還要勞動兩位送他回來,我豈不是更應該慚愧?”
“易一是您的弟弟,也是我們公司的員工,照顧他,大家都責無旁貸,易先生就不要說客氣話了。”安琪說,“易先生,下午您說有事情和我商量,不知道是什么事?”
“說來有點兒難以啟齒。”易初自嘲地一笑,“就是關(guān)于小一和貴公司續(xù)約的事。這事吧,我之前和安總溝通過好幾次了,我的態(tài)度,安總也看得很明白。明人不說暗話,就我個人而言,是不贊成他續(xù)約的,之前所以遲遲沒有表態(tài),主要是不想傷了他的心,想再看看他自己的意思。昨天,小一回來主動跟我說他想續(xù)約,為了打消我的顧慮,他還發(fā)奮學習,想證明自己可以兩者兼顧。我估計,這也是他今天生病的誘因之一,他實在是太累了。說實話,我是沒有想到,小一對續(xù)約這件事會這么看重。我這個弟弟,從來都是率性而為的,沒有什么大目標和大追求,這還是我第一次看到他為了做成一件事情而這么努力。我的心情真是非常復雜,既心疼他辛苦,又欣慰他懂事?!?p> “易先生這種心情,我倒是特別能夠理解?!卑茬魍蝗徽f。
“所以,”易初盯著安琪的眼睛,“安總能不能給我一個期限,讓我再做做最后的考量?我知道,你們公司最近正在籌劃第二批練習生出道的事,如果不簽約,我估計公司是不會考慮小一的。但是要讓小一就此一腳踩進娛樂圈,我又確實有顧慮。我不求別的承諾,只希望安總能夠給我一個期限。在此期限之前,還請安總對小一一視同仁?!?p> “沒問題?!卑茬饔曋壮醯哪抗?,“那就以十月一日為限。在那之前,請您給我一個準確的答復?!?p> “好,我們一言為定。”易初感激地說。
“以前聽你說易一的哥哥不好打交道,我還以為是個很古板的人,沒想到今天一見,又年輕又好看,言行舉止斯文有禮,對易一也好。你看他為易一考慮得多周全?!被厝サ穆飞希圃妼Π茬髡f。
“這就是坦誠的效果吧。”安琪說,“以前他也沒跟我說過這么多話,只是吞吞吐吐地不肯表態(tài),給人一種老奸巨猾的感覺。”
安琪說著,突然有點兒傷感:“其實他的這些顧慮,我也都曾經(jīng)有過,所以特別能夠理解他。想當年,哥哥他們也才易一這么點兒大,就被我一股腦兒地給塞進了娛樂圈,都沒有機會問問他們自己愿意做什么。有時候想想,我真覺得對不起他們?!?p> “你就是問他們,我估計除了唐多,其他兩個也會愿意走這條路?!碧圃妼Π茬鹘愕艿氖轮跎?,安慰她道,“而唐多呢,也不能說是不愿意。我估計啊,他做什么都能自得其樂,所以反而沒有了格外強烈的愿望。”
“可是沒有試過,又怎么知道他們不想要其他選擇呢?”安琪嘆一口氣,“當初是我一手安排他們出道的,其實他們都不是愛出風頭的性格。尤其是弟弟和小弟,那么率性灑脫的孩子,又正在愛玩愛鬧的年紀,卻成天被媒體和粉絲盯得死死的,連一點兒私人空間都沒有,真是苦了他們了。你這些話,也不過是安慰我罷了。”
“哎喲喲,我的安總?!碧圃娙滩蛔〗衅饋恚澳銘俚芤舱堄袀€限度吧。就你那兩位寶貝弟弟,也叫不愛出風頭?你是沒有見過他們在媒體和粉絲面前耍帥的樣子嗎?就那股勁兒,真的,除了‘浪到飛起’以外,我簡直找不到其他詞來形容?!?p> “你這是什么話?什么浪不浪的,多難聽?!卑茬鞑粷M地瞪她一眼,“他們都還小嘛,小弟要到年底才滿20呢,有些浮躁也是難免的。再說了,這也是工作需要?!?p> “我真傻,真的。”唐詩搖搖頭,一臉懊惱地說,“我竟然會傻到在你面前說他們的壞話,這不是明擺著給自己找不痛快嗎?其實我早就應該看明白了,你也就是嘴上叨叨,其實心里面啊,覺得他們?nèi)齻€完美著呢。”
“你這可是說偏話了?。 卑茬鞅凰旱眯ζ饋?,“我什么時候覺得他們完美了?難道你沒有見過我對他們嚴格的樣子?”
“那是特定問題上的嚴格,和我說的不是一碼事?!碧圃娚裆徽巴嫘w玩笑,今天話說到這里,我也要認真地勸你幾句。你這個人啊,就是太愛操心了,什么事情都往自己身上攬,對他們?nèi)齻€尤其是這樣。當局者迷,旁觀者清,你相信我,他們絕對不是因為你才勉強做這份工作的,他們也有自己的樂趣在里面。偶爾累了倦了的時候,對工作有抱怨,這很正常。人都是這樣的心理,擁有的時候就愛挑刺兒。但如果真讓他們放棄現(xiàn)在的一切,回歸普通人的生活,你看他們誰愿意?唐多可能還可以,另外兩個是絕對不可能適應的。他們天生就出色,也知道自己出色,更樂于展現(xiàn)自己的出色。一句話,他們天生就是發(fā)光體。你不要上綱上線,把他們的一些不如意無限放大,讓自己背上心理包袱。做姐姐的我見得多了,但是像你這樣把弟弟看得比自己眼珠子還重的姐姐,我就只見過一個。凡事過猶不及,你這樣太累了,對他們也未必有好處。男人雖然晚熟,但終歸是要長大、要獨當一面的,你也該放手了?!?p> 安琪沉默了一會兒,點點頭:“唐詩,謝謝你能對我說這些,我會好好想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