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2章：可憐的孩子
黔陽城南，江南人家小區(qū)。
天黑了，媽媽還沒有回家，八歲的文軒雖然很餓，但是忍著。
三年，特別是最近的幾個月，他已經(jīng)習(xí)慣了這樣的生活。
看完動畫片，他就溜進(jìn)書房，打開電腦玩游戲。
文軒原本是一個幸福的孩子，爸爸媽媽都很疼愛他的。
在他兩三歲的時候，即使是最苦難的日子，爸爸就算把最喜歡的書當(dāng)廢紙賣掉，也會保證他每個星期吃上兩頓肉。
但是文軒最終成了一個可憐的孩子。
八年前，一對還不算是夫妻的男女一時沖動，生下了他。
媽媽是一個只有高中文化的打工妹，生下他之后就沒再去上班，最近幾年還沉迷麻將不可自拔。
而爸爸，卻是一個自命不凡的高冷男人。
因?yàn)槲能幍某霈F(xiàn)，這樣一對很難找到平行線的男女，傳奇一般成了夫妻。
媽媽算不上是全職太太或者全職母親，文軒家沒有那個條件。
媽媽不去上班，是找不到合適的工作。
爸爸也不允許媽媽在街上擺地?cái)?，想著被城管追趕的樣子，心疼。
四年前，文軒四歲的時候，爸爸總算掙夠了十七萬，交了首付買了一套新房，結(jié)束了租房子上公共廁所的苦難日子。
但是新的苦難卻降臨了。
媽媽十八歲就從一個偏僻山村到黔陽市打工，花了八年時間熬成黔陽市的居民。
嫁對了一個吃苦耐勞能掙錢的老公，媽媽的虛榮心開始逐漸膨脹。
十萬年薪的待遇，媽媽老家的父母兄弟姐妹羨慕直乍舌，說這輩子見都沒有見過十萬塊錢是生命樣子。
其實(shí)媽媽也見過十萬塊錢有多厚，但是她擁有價(jià)值八十多萬的房子，突然間就把自己當(dāng)成了“貴婦人”。
爸爸上班去了，文軒上幼兒園去了，媽媽就打麻將。
這是文軒出生之后給媽媽她帶來的福利。
日子周而復(fù)始。
爸爸偶爾撞見，也愛管不管，不就是一塊兩塊錢的麻將嗎，一天的輸贏最多百來塊錢。
有點(diǎn)愛好是好事，免得閑出病來。
但是買了新房之后，一個月要還三千多的貸款，爸爸就有點(diǎn)吃不消了。
而成了“貴婦人”的媽媽，也不再打兩塊錢的麻將了。
新房就在之前租住民房的旁邊，媽媽還是和原來租房居住的那幫姐妹一起玩，但是麻將的額度提高到了五塊。
爸爸從鄰居劉孃那里得到這個消息，文軒的童年就開始彌漫起硝煙。
三年前，爸爸突然消失。
媽媽說，爸爸死了。
文軒沒哭，五歲的孩子還不知道爸爸死了意味著什么？
長到八歲的文軒，突然很懷念租房居住的那些歲月。
每天，媽媽會準(zhǔn)時到幼兒園接送，做好并不豐盛的飯菜，但是可口。
做飯的爐具，隨著爸爸的收入慢慢發(fā)生改變，從原來的蜂窩煤路子，變成了回風(fēng)爐，再變成液化氣灶。
媽媽的麻將，從原來的五角一炮漲到一塊，最多兩塊……
爸爸回來后，會抱著那把跟了他八年的吉他，唱著自己寫的歌，還說以后培養(yǎng)他成為周杰倫第二。
爸爸起早貪黑，有時候疲憊不堪，但是回家后第一個動作就是抱起文軒，親吻他粉嘟嘟的臉蛋。
爸爸媽媽偶爾也吵架，通常的都是女生和親戚借錢引發(fā)的。
即使奶奶來黔陽小住，媽媽也不管場合，吵到興頭上還開口罵娘。
爸爸為此打過媽媽。
等奶奶抹著眼睛離開了，爸爸又開始給媽媽道歉：“我說過不打女人的，還說過不讓你掉一滴淚，但是你罵娘，而且當(dāng)著我媽罵娘，我這個做兒子的就必須打你，否則上對不起天地，中對不起爹娘，下對不起兒女。”
一番解釋一番呵哄，爸爸媽媽又和好了。
天還沒黑盡就躲在里面的房間里去，一會兒就搞得床鋪吱吱呀呀作響……
文軒很擔(dān)心他們在里面突然翻臉打起架來。
搬了新家之后，文軒就有了自己單獨(dú)的房間，再也聽不到爸爸媽媽房間里傳來床鋪吱吱呀呀的聲響。
但是客廳里廚房里砸家具和鍋碗瓢盆的聲音越來越頻繁了。
每次他被嚇哭了，爸爸媽媽就會有些收斂。
爸爸抱著他出去逛街，他突然感到臉上拔涼拔涼，一抬頭，就看見爸爸下巴滴落的淚水。
“爸爸怎么哭了？”
爸爸立即就笑著說：“爸爸沒哭，爸爸和軒軒在一起高興?！?p> ……
媽媽還是一如既往打五塊的麻將。
爸爸一如既往拼命干活，一個當(dāng)仨，拿的獎金越來越多，每月都給媽媽四千八百塊錢。
媽媽除掉日常家庭開支，還有兩千塊錢的私房錢。
文軒到了八歲的時候，就慢慢懂得，以前爸爸對媽媽的“疼愛”，其實(shí)是一種無奈而殘酷的縱容。
原來的鄰居跟不上媽媽打麻將的節(jié)奏，媽媽就到“精武館”去和一幫人打。
精武館，是黔陽市對麻將館的俗稱。多半是為那些老頭子老太婆，以及沒有職業(yè)、甚至是專業(yè)靠賭博為生的開設(shè)的。
媽媽還年輕，卻沉迷在精武館里，文軒小小年紀(jì)都感到害羞。
文軒下課回家，都習(xí)慣性地挨著路邊的精武館找媽媽。
但是里面煙熏火燎，他嗆得難受。
就算忍著找到媽媽，正在興頭上的媽媽順手丟給他十塊錢和句話：自己去吃。
爸爸下班回來的時候，偶爾也像文軒一樣，挨著路邊幾家精武館找媽媽。
找著找著，爸爸就放棄了。
文軒印象最深刻的一次，爸爸帶著他到路邊一家小菜館吃飯，熟識的老板娘問爸爸：“你家那個呢？”
這些年，爸爸在黔陽算是名人了，很多人都認(rèn)識他。
礙于面子，爸爸就撒謊：“走親戚去了?！?p> 老板娘很不是去，不依不饒地說：“不對哦，半個小時前我送飯去精武館，還看見她在里面打麻將呢，要不你再去找找？”
凌晨一點(diǎn)半，媽媽回家，家里又彌漫起了硝煙，在媽媽的沖鋒號里，部分廚具陣亡。
后來很長一段時間，爸爸不再找媽媽了，帶著文軒到很遠(yuǎn)的餐館吃飯。
三年前，奶奶來家小住，媽媽不好再去打麻將。
但是媽媽喝悶酒。
喝醉酒后和爸爸吵架。
奶奶去勸，媽媽失控一腳踢傷了奶奶。
奶奶走后，爸爸也失蹤了。
媽媽突然說：爸爸死了。
文軒不相信。
爸爸果然沒死，兩年后突然出現(xiàn)。
但是在九個月前，文軒一覺醒來，又不見了爸爸。
媽媽說，爸爸這回真的死了。
文軒還是不相信。
文軒開始懂事了。
假如爸爸真的死了，家里就應(yīng)該辦喪事，他應(yīng)該披麻戴孝磕頭的。
鄰居家死人都是這樣。
但是媽媽說，爸爸死得很突然，很意外。
文軒相信爸爸的確死了，雖然沒有辦喪事，但是媽媽常常在哭。
后來，媽媽也不再癡迷打麻將了，不過還是很晚很晚才回家。
孤獨(dú)的文軒開始迷上電腦游戲。
……
這天晚上，文軒玩了很久的游戲，媽媽也沒有來催他睡覺，覺得奇怪，于是就看了一眼電腦右下角的時間，頓時嚇了一跳：凌晨一點(diǎn)二十了。
于是趕緊出來上廁所。
到客廳的時候，發(fā)現(xiàn)家里一漆黑，文軒突然害怕了，感覺每個角落多有可能躲著一個鬼怪。
恐懼讓他忘記了從中午到凌晨都沒有吃東西。
急忙拿出才買不久的手機(jī)撥打出去。
……
文軒的故事，和羅紅沒有關(guān)系。
但是文軒的電話，打到了邵子謙的手機(j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