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織謊風箏

第十一章

織謊風箏 回波詞 2308 2019-05-01 23:50:49

  上次做飯給別人吃是什么時候?

  仁宇裹著浴袍斜在沙發(fā)上,帶著熱氣的水滴還沒徹底消散,吹風機偏偏罷了工,頭頂濕漉漉的讓他煩悶。

  為什么她想我這么做我就要做給她呢?

  真是霸道。

  明天干脆一早就出門好了。

  有人拿掉了手里的東西。仁宇從神游里抽回身。

  “嘿?仁宇?瞿仁宇?”

  “嗯,啊,你回來了?!比视钪逼鹕?,看著書竟然發(fā)起了呆,舍友什么時候回來的他都不知道。

  “想什么呢你?”那個高大陽光的大男孩站起來把蔬菜放在桌子上,“下午吃餛飩吧好不好?”

  “啊?好啊?!彼纳窠?jīng)被點醒了,餛飩,在這兒能吃到現(xiàn)包的真的是太好了。

  “今天怎么想起來包餛飩了,你遇到好事了?”仁宇放下教案,準備去洗手幫忙。

  “哈,不是,我呢,今天在超市看到了很好的蝦,本來想要不要做做鮮蝦面,考慮到家里還有這種面粉,你又在家,餃子吃不上,餛飩還是可以的?!?p>  餃子,對我們來說,真的是很重要的存在吧。仁宇聽著廚房窸窸窣窣的袋子聲,水流從掌心滑過,他仿佛看到了沸騰的開水變得渾濁,圓圓潤潤的餃子在里面帶著香氣翻滾著。年的味道,家的味道,團聚的味道,所有幸福事情的味道,這感覺真是微妙。他閉上眼睛,深吸一口氣,掬一把水撲到臉上。

  昏昏沉沉的世界就這樣清醒了。

  這天傍晚,兩個大男人站在狹窄的廚房里,手忙腳亂地配合著,談天說地,肆意胡扯,鬧得滿地狼藉,直到月亮群星都爬上來的時候,才慢悠悠舀起鍋里的湯湯水水,吹著熱氣端上桌。

  “想來點蔥花嗎?”大男孩站在門口,背后是冒著白汽的鍋子,霧騰騰繞滿了整個房間,仁宇有點看呆了,猶猶豫豫地嗯了一聲。

  太熟悉了,這個場景。

  就像那些年,那二十多個除夕的晚上一樣。

  在瞿仁宇很小的時候,所有人聚在奶奶家的老房子里,農(nóng)村小院里冷颼颼的,風卷著雪激情地在玻璃和屋頂上跳舞,火爐站在中間吐著舌頭,他和幾個孩子圍著,就著紅亮亮的色彩烤著手,穿著厚厚的大棉衣,冷的跺著腳瑟瑟發(fā)抖,那時候還沒有接暖氣,廚房卻是一團暖氣,外面黑漆漆的,里邊兒也這樣霧騰騰的,每個人都笑著,把白溜溜的胖餃子端出來,一盤接一盤,那邊喊得都是這一鍋什么餡兒,下一籠什么式兒,不夠再下啊,這邊兒接的都是亂糟糟的招呼聲。春晚還是大家都關注的熱點,新鮮有趣,報時的鐘聲還沒響,門外一片紅衣服爆竹霹靂啪啦的,小孩子夸張地捂住耳朵,所有人都大聲的說話,整個屋子裝滿了白霧和看不清摸不著的歡樂。

  仁宇低下頭,夾起一個透著肉的餛飩往嘴里塞,下一秒就被燙得吐了出來,蔥花撒了進來,他跑去廚房漱口,眼前朦朦的,水汽停在他的臉上,仁宇也分不清這些究竟是從鍋里來的,還是從他身體涌到眼前的?;谢秀便钡?,他突然想給那個紅頭發(fā)的女孩子做一盅中國菜了,相比起他自己,她更該擁有這樣溫溫潤潤的煙火氣,從樣式柔和到內(nèi)里,揉進心底。

  所以,還是……

  窗外的霓虹燈突然把一顆番茄鮮亮地帶進他的記憶里。

  怪不得我會覺得這么熟悉,仁宇有點想笑,原來你從前就是這個德行。

  上學的時候,他總是一個人,李子佩和家里一吵架就跑來瞿仁宇家,話也不說,坐在沙發(fā)上自顧自地哭,抱著他藍色的恐龍玩偶,嗚嚶嚶的縮在那。仁宇就坐在斜對面,倒杯冒著熱氣的白開水,不停地扯紙遞過去。等哭夠了,開始把緣由委屈巴巴地講出來,他就拿塊熱毛巾給她擦擦臉,調(diào)出所有腦細胞安撫這個女孩子,李子佩總在這個時候敷她腫成核桃的眼睛,抽泣著埋在扶手上累的睡過去。仁宇給她蓋個小毯子就鉆進廚房,他知道,這個小東西等會醒過來第一句話絕對是她餓了。

  第一次聽到這句話,仁宇眼睛都快瞪出來了,那個年代還沒有外賣這一說,他只能小心翼翼地打開櫥柜,拿出僅剩的兩只西紅柿,一顆雞蛋,在案板前摸著下巴杵了半天,猶豫著努力回想這些東西的組合體是怎么形成的——他哪碰過鍋,又不好意思問,真是為難人。最后出來的結果仁宇已經(jīng)不愿意回憶了,焦了的番茄炒蛋蓋著黏糊糊半生半熟的面條直接把還淚汪汪的李子佩逗笑了。那時候他還覺得,最起碼增生結果是好的。當天傍晚仁宇主動要求吃這西紅柿雞蛋面,第一次站在廚房幫忙,把母親感動的一把鼻涕一把淚,贊嘆了一個多月說兒子長大了——要是知道他純粹為了偷學來下次做給小姑娘吃,大概只剩下哭笑不得的白眼了。

  不過,仁宇沉吟了一下,也托她的福,自己多多少少學了一點,后來再這樣的時候,他手里的面一次比一次漂亮,自己在家也可以不用空等,對著櫥柜胡亂折騰喂喂肚子。初三過完的那個假期兩人甚至還煮了一條小鯽魚豆腐湯,燒了青菜,炒了一大截蓮藕,吃的不亦樂乎。

  這樣算來,真的是很久很久了。他有意疏遠她以后,李子佩也很少找他了,和男朋友大鬧一場后,開始跟幾個在學?;问幍呐⒆庸砘?,在她請假前的很長一段時間里,瞿老師把他們調(diào)成同桌,讓他管管她,仁宇不知所措,子佩也有點別扭,每天早上頂著黑眼圈,滿身煙酒味地趴在座位上,睡的一塌糊涂,她媽媽隔三差五的找來學校,她們吵得不可開交,她干脆一看見那個影子就逃出學校,很久才回來。再后來,她把自己折騰的總是生病,更光明正大的拿著校醫(yī)假條躲出教室,用她的話來說,就是看著吊瓶邊愧疚邊興奮。結果有天因為喝過酒又打點滴,昏昏沉沉地睡過去,血回瓶了很多校醫(yī)才發(fā)覺,一番折騰,她回來以后還是滿臉蒼白地倒在了教室里。

  再后來,李子佩終于安生的坐在教室里了,每天抱著大部頭小說啃,課本堆起來變成了她隔絕世外的墻。

  仁宇記得,回來的那天,她抬起頭看著他,眼睛里是仁宇看不懂的東西。

  她說對不起。

  對不起什么呢……仁宇沒問,整個學期,他們也再沒說過話。

  “仁宇,你沒事吧?還沒好嗎?”客廳傳過來室友的聲音,“啊,沒事,我好了?!比视钰s忙擦凈臉,甩著手閃出廚房。

  “餛飩都要涼了,你的眼鏡我?guī)湍悴粮蓛袅?。?p>  “嗯,謝謝?!?p>  蝦子再蹦進口腔的時候,仁宇就只感受到那股獨特的鮮美了。

  他覺得,眼前沒有比這更幸福的事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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