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初。
大唐齊王領(lǐng)兵進綏州。
被梁師都委任駐守綏州上縣的辛獠兒手中不過四千兵力，還都是剛征召的民夫，哪敢和李元吉相抗衡，對唐軍的到來幾乎充耳不聞，只顧著閉城自守。
當然，這也是梁師都的意思。
突厥兵馬不來，他就絕不發(fā)兵。
州治上縣對唐軍都視若無睹，其余兵馬不過六七百余的小縣還能如何？
不是礙于梁師都乃北地豪族，在各縣都有耳目的話，他們這些小縣縣令、縣長早就改旗易幟。
而李元吉對這些小縣也沒有什么傳檄而定的想法，在他看來只要斬殺了梁師都，其下官署自然會望風(fēng)而降。
帶著這種念頭一路向北來到夏、銀、綏三州交界，陳駿這時才拿出了早就準備好的一份地圖：“齊王，這是段將軍臨走前交予末將的銀、綏、勝三州堪輿圖，里面詳細記下了各地耕田分布。”
“哦？”
李元吉再不靠譜，對已經(jīng)決定了的事還是上心的。
將地圖攤開一眼掃過，李元吉頗為滿意的點頭：“此物甚妙，上護軍可將營內(nèi)騎將找來，本王要親自下令?！?p> 陳駿頷首答應(yīng)，轉(zhuǎn)過頭時臉上卻是露出了幾分意味深長的笑容。
李元吉雖說毛病一大堆，但也不是全無優(yōu)點。相比太子、秦王，李元吉要單純很多，也好騙很多。
嗯，不能說是騙，最多也就是忽悠而已。
陳駿拿出來的地圖上所標識的田地，基本上都是梁師都強奪下的田產(chǎn)，并沒有河西普通百姓的耕地。
但這并不妨礙陳駿等人的計劃，因為梁師都的軍糧大多都出自這些田產(chǎn)。這些田產(chǎn)受損，不亞于重創(chuàng)梁師都的命根。這也是陳駿在達到戰(zhàn)略目標的前提下，對平民最大的保護，若是換做段德操，肯定是無差別攻擊。
走出軍帳找來一眾輕騎將，陳駿安坐一旁靜靜聽著李元吉發(fā)號施令。
李元吉這時又展現(xiàn)出他與太子、秦王不同的一面，相比太子、秦王不論如何都會在身邊留下一支重兵，李元吉是將帶來的輕騎分成八支部隊全都散了出去，營中僅留兩千步卒。
陳駿對此沒有絲毫阻止的意思，相反還很贊同。
這一招絕糧計執(zhí)行的越徹底，梁師都就越坐不住。而李元吉身邊兵馬不多，梁師都才會有膽子前來襲取唐營。
等八支騎兵隊先后離開，陳駿便優(yōu)哉游哉的回轉(zhuǎn)自己的營帳，提筆寫下一封信，又把齊渾叫進了賬內(nèi)。
齊渾一見陳駿，立刻抱拳：“將軍有何事，召喚卑職？”
“這有一封信，你替我送去夏州司馬府上?！睂⑿偶f出，陳駿沒多說。
齊渾更沒多問，見陳駿沒別的吩咐，二話不說收下信件告辭。
陳駿愿意將齊渾帶在身邊，除去孫閔的面子外，也是看中了齊渾不拖拉的性格，目送他離開軍帳，才瞇眼躺下休息。
………
兩天。
短短兩天時間，銀、綏二州紛紛傳出了莊稼被踩踏損毀的急報。
當這些急報傳回儒林縣，依舊沉浸在歌舞中的梁師都霎時間臉色變得慘白。
糧草！
唐軍不來攻城，竟然干出這等下三濫的勾當！
這一瞬間，梁師都也沒了聽歌看舞的興致，將所有歌姬舞女遣散后，立刻把自己的眾多心腹都叫來了宮中。
大中午的突然議事，等一眾梁國文武入殿，梁師都還沒說話，下面就已經(jīng)開始竊竊私語。
他們當中大多數(shù)人都還不清楚外面發(fā)生了什么，只能猜測唐軍又有行動。而極少數(shù)知道內(nèi)情的，在梁師都還沒發(fā)話前，卻是不敢多言。
片刻后，梁師都眾多文武重臣全都到齊。
所謂梁國的開國之君眼睛一瞇，開口道：“今日緊急召諸位愛卿入宮，寡人便是有要事與你們相商。眼下唐朝來犯，縱容其部下四處劫掠損毀我梁國耕地，各州縣都有急報傳來，此事該如何應(yīng)對，你們可有良策？”
此言一出，殿內(nèi)隨之嘩然。
“唐軍損毀了我大梁農(nóng)田耕地？”
剛知道這消息的馮端驚呼出聲，隨后想都沒想便抱拳道：“還請陛下下令，末將愿領(lǐng)兵出城驅(qū)散唐軍?！?p> “馮將軍莫要過激，大唐既然出兵便會有所準備，豈會讓你說趕走便趕走？”
文臣一列也有人開口，朝著梁師都躬身行禮道：“陛下，耕田莊稼乃一國之本，但我等也不能為此亂了陣腳。唐軍近年來兵鋒正盛，光靠我們大梁與之獨斗太過吃力，眼下應(yīng)該立刻詢問清楚突厥兵馬到了何處。同時在唐軍未來得及之前，將剩余耕田稻谷收割運送城中，以防被唐軍盡數(shù)損毀。”
一番說辭結(jié)束，場內(nèi)有不少人聽罷都緩緩點頭。
和唐軍交戰(zhàn)連年戰(zhàn)敗，他們其實都不太愿意再繼續(xù)與唐軍廝殺，能夠等突厥兵馬來了再打，那是再好不過的。
另外幾個沒點頭雖然有不同意見，但也清楚唐軍的厲害，即便是馮端此刻冷靜下來，也得承認剛才下意識開口是顯得唐突了。
好在殿內(nèi)和他抱有一樣想法的也有好幾位，跪坐在馮端右側(cè)的李正寶當即起身：“陛下，與突厥聯(lián)絡(luò)固然是當務(wù)之急，但我等也應(yīng)做好萬全準備。大唐此時分兵襲擾各州縣不假，但我觀唐軍兵力最多不過萬余，分兵過多營內(nèi)必然空虛，與其四處尋唐軍騎兵廝殺，末將以為當尋得良機直接襲殺他大營，若能活捉大唐主將，區(qū)區(qū)糧草大唐燒烤了多少，定要他翻倍吐出來。”
好歹是割據(jù)數(shù)十縣的一方勢力，麾下多多少少是有那么幾員不錯將領(lǐng)。李正寶開口說的便不失為一種良策，可還沒等到梁師都點頭，又有人站了出來。
出列之人，乃是依附于梁師都的北地流亡政權(quán)，多次滅國復(fù)國的稽胡大帥。
稽胡部落雖說幾番波折早已勢不如前，但怎么說在草原上依舊存留著擁有數(shù)萬本族人的部落。
因為不愿徹底并入突厥勢力，稽胡大帥劉女匿成才會率眾投靠梁師都，手里有三千稽胡騎兵，可以算是梁師都手里的一張王牌。
此時起身，劉女匿成的臉色也不好看。他倒不是真的關(guān)心梁師都死活，他是等著梁師都兌現(xiàn)每年拿出一大筆錢糧的承諾。
“敢問陛下，如今城外農(nóng)田被毀，許諾我族的糧食是否能及時送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