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以為梨兒只是一時的玩笑之語,卻沒想到此后梨兒每天都跟著她學醫(yī),她教他辨藥材、識藥性、讀醫(yī)書,她偶爾也會去人間走一走,或是去茶樓聽戲,或是去裁縫鋪子里看看新到的料子,偶爾也會擺攤幫人醫(yī)病,日子過得好不瀟灑自在。
人間去得多了,看到了熱鬧的街肆,來來往往的人群,還有那似云霞一般美麗的錦緞,讓她覺得人間可真是個好地方呀!有的時候梨兒也會跟她一起來人間走走,只不過她在梨兒臉上沒有看到同她一般的雀躍,那些在她看來新鮮的玩意兒一點也無法引起他的興趣,每一次天還未黑,梨兒就會跟她說:“師傅,我們回家好不好?”
其實她還想看看這個城市的夜晚是什么樣子,只不過她也知道梨兒已經(jīng)沒什么耐心了,她就帶著他回去了。
“師傅為什么想去人間?”倆人乘風回山的時候,梨兒終于問出了藏在心里許久的問題。
“因為人間熱鬧啊!”溶月笑著回答并且反問道:“梨兒不喜歡人間嗎?”
“師傅喜歡,梨兒就喜歡,梨兒喜歡師傅喜歡的一切!”梨兒帶著笑意說,其實他還有一句話沒有說出來,他最喜歡的就是師傅了,從她剛來這里住下的時候就喜歡了,不然他也不會一直護著她,找她學醫(yī)只是想親近她而已。
他最喜歡的就是溶月帶著辨藥材、識藥理、讀醫(yī)書的時候了,他常常會裝作不懂,讓她一遍一遍的教,她不得不承認溶月是一個很認真負責的師傅,看不懂的醫(yī)書一定要給他講解到讓他明白為止,常常為了讓他認識藥材,帶著他一遍遍的在山林間轉(zhuǎn),偶爾還會迷路,慢慢的他真的懂得了不少醫(yī)理,也認識了許多藥材。
“師傅,這山間不好嗎?”
“好呀,這里山清水秀,格外幽靜,而且還有你陪著我,自然是好的呀!”溶月笑笑回答。
虛妄一族自虛空出生后便分散而居,幾乎不會有群居的情況出現(xiàn),所以虛妄一族大都是孤獨的,溶月應該算是最特殊的一個了,她不僅看到了山川湖海的風景,還體會到了人世間的熱鬧,更重要的是她還有個徒弟一直陪著她,所以這山間的生活自然是好的!
“那師傅要一直陪著梨兒,好嗎?“梨兒拉著漆且的袖子撒嬌道,像一個還未脫稚氣的孩子。
太約這世間的一切生靈都會感覺到孤獨,如果能感受到一點點溫暖便拼了命的想要抓住,梨兒是這樣,溶月也是這樣,千千萬萬的人終其一生追求的也不過是有一人白頭。
“這樣不是挺好的嗎?“秦卿有些羨慕的說道,他之所以跟著司幽離開酆都城不也是因為紫月山的大殿太大太空曠了,來看看這人間的風景也許就不會那么孤獨了。
“是啊,人人都說羨慕歲月靜好的日子,但是這樣的日子過久了,有幾個人不厭倦呢?“溶月有些苦澀的說,尤其是當她知道梨兒的心思以后。
是什么時候梨兒從一個少年郎變成了翩翩佳公子,又是什么時候梨兒看著的她的眼神充滿炙熱,再是什么時候梨兒會用手輕輕扶著她的秀發(fā),她都記不清了。
那是一個陽光正好的午后,她又獨自來了人間,躲在一家茶館聽書,也等著梨兒尋來。
那天說書人講的是一個女子滿腹詩書,才華橫溢,被一個名門望族聘為教書先生,那學生便是那家的公子。春天的時候兩人會一起去郊外煮泉烹茶,吟詩作對;夏天就在庭院里賞荷聽雨,研墨習字;秋日那公子則會約上幾個好友一起去山間看滿山紅葉,再將新做的詩文拿與那老師點評,冬日兩人便更加自在了,要么整日躲在屋里不出門,要么在大雪紛飛的時候偷偷出門玩雪。
兩人的感情愈發(fā)的深厚,直到那位公子的一句“我喜歡的人是師傅”打破了這種平靜的生活,那位女子不僅被辭退,還落得個罔顧人倫的罵名。
她至今都記得那些聽故事的人厭惡的表情,如驚雷一般在她頭頂炸開。
梨兒一如往常的尋到了她,拉著她的手笑著說:“這次我只用了半個時辰,有沒有什么獎勵呀?”
當梨兒的手碰到她的時候,她突然想起那些人厭惡的表情,嚇得她像觸電般甩開了梨兒的手,頭也不回的走出了茶館。
“師傅,你怎么了?”梨兒對溶月突然間的疏遠有些摸不著頭腦,卻還是跟了出去。
溶月回到青城山她與梨兒居住的那間屋子,屋子里擺放的是她與梨兒日常生活所需的一切,此刻她看著這一切都覺得那么厭惡,她還記得那些人說的“以師徒之名,行男女私情,是枉顧人倫,是敗類,不配……不配活在這個世間啊!”
那她與梨兒……
那一年青城山連月大雨,夜間更是電閃雷鳴,她被雷聲驚醒后就見到梨兒不著鞋襪,臉色發(fā)白的立在她的門前,自此后梨兒就把自己的床搬到她屋里了,如今看到梨兒擺在窗下的那張床她覺得分外刺眼。
“梨兒,書上說男女有別!”溶月曾經(jīng)對梨兒說過。
“師傅你忘啦,我們又不是人,守什么人間規(guī)矩?”梨兒笑著對她說,溶月想了想仿佛也是這么回事,也就隨他去了。
只是到如今才知道人言那么可怕,三言兩語就能逼得人自盡,那個故事里的女子最后選擇服毒自盡,而那個男子也郁郁而終,兩條命的重量還是抵不過三兩句人言,所以她怕,怕的不得了,哪怕是遇到再強悍的妖怪也不曾這么害怕過。
“師傅,師傅,你到底怎么了,你為什么要扔我的東西呀?”等梨兒趕回來的時候便看到溶月將他的東西都扔到了屋外,連他送給她的那枝梨木簪也孤零零的躺在石板上,斷成了兩截。
梨兒走過去拾起那根梨木簪,那么的小心翼翼,仿佛一用力就會碎成粉末,他還記得師傅第一次帶上這根簪子臉上的笑容,他從來都沒有見過那么美麗的女子。
梨兒看著滿地的狼藉,又看了看盛怒的溶月,大約是他找?guī)煾祷ǖ臅r間久了些,讓師傅等得不高興了吧。
他張了張嘴,想說點什么,最后還是蹲下身子去撿地上的東西,那件月白色的衣衫是師傅帶他去人間的裁縫鋪子里做的,衣服上的花紋與師傅裙邊的花紋很相似,師傅說他穿這件衣服很好看,能比得上天下的謫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