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我還是沒想好

　　我看了看云里霧里的三個孩子，又看了眼見到霓君后突然松開我的袖子受了不小驚嚇的溟煙，一時間不知道該先安慰哪個。

　　于是我撫了撫孩子們的后背，給了他一個看上去意味深長的眼神道：“不著急，慢慢說?！?p>　　“師父，我想到了今天晚上吃什么?！?p>　　“噗……”我實(shí)在是沒忍住，意料之中換來了溟煙的省略號和三個孩子的問號。

　　“吃，吃什么？”我臉上估計都憋滿了哈哈哈三個字。

　　對不起了，溟煙，你這戲入的也太快了，我實(shí)在是有點(diǎn)沒跟上。

　　溟煙竟然一本正經(jīng)地回答了我這個問題：“我想吃街口王麻煎餅了?！?p>　　街口？哪個街口？誰是王麻子？我怎么不知道？

　　可是還沒等我反應(yīng)過來，甚至我腦子里還在畫一個又一個一個又一個問號的時候，溟煙已經(jīng)拖著我的袖子走了出了夜家大門好久……

　　“哥哥哥……等會，你等會！”終于我被一個剛從街邊攤子上吃飽喝足的肥膩中年男子撞醒了，一把扽住了溟煙，皺眉道，“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他似乎也覺得在這里可以把話說出來了，于是也終于停了下來，“夜微涼和宋攔是在這里見的面嗎？”

　　我難以置信地伸長了脖子，歪著頭，食指指著地點(diǎn)了點(diǎn)，“這里？”說完我抬頭看了看四周，別說，這孩子還真說對了，這兩個人確實(shí)是在這里認(rèn)識的……

　　四年前的春天，初生牛犢般的宋攔第一次跟著自家老子一起帶兵來到這邊塞重城胡蘇，見到了年幼時因為父親遠(yuǎn)調(diào)而分別的好友越聽，還有夜玟和夜微涼。

　　那是個大雨滂沱的晚上，夜家一對兒女和越聽正在這望鄉(xiāng)樓上把酒論詩，恰逢初來乍到的宋攔也來到這里——可能是因為這城本身也不大，有名的酒樓就那么兩座，或者因為這望鄉(xiāng)樓是胡蘇首富夜家開的，所以宋攔慕名而來。

　　總之，他和她命運(yùn)使然地，就在這望鄉(xiāng)樓上，見了屬于他們兩個的第一面。

　　望鄉(xiāng)樓……我家門口倒是也有一個望鄉(xiāng)臺，站到上頭能夠盡覽自己的前塵往事，那名氣肯定是比這個樓大得多了。不過，幾乎沒誰敢把飯桌把到那里去的——也就我們這幾個老鬼還能在那臺子上頭喝得下去酒。

　　畢竟除了我們以外，誰到那兒后都除了哭還是哭哈哈哈。

　　“是這里，然后呢？”

　　“我們帶夜玟來這里吃飯，他睹物思人一定會有所感悟的，到時借由他的嘴說出來不就得了？”溟煙說著就自己先奔著門里頭去了，走路的樣子倒是比之前精神得多，“小二，來壺好酒，再來點(diǎn)兩樣你們這兒的招牌菜！”

　　“誒！好嘞，客官您里邊兒請！”

　　真好！我抬頭望望天，簡直要抑制不住我瘋狂上揚(yáng)的嘴角。這孩子至少看上去，有要想開的意思了呀。

　　甫一邁過門檻，陰陽扇在手上一展，我也迎上了剛才招呼溟煙的那個小二，手上拿的應(yīng)該是溟煙剛點(diǎn)的酒，我朝他點(diǎn)頭一笑，道：“我跟剛才那個年輕公子是一起的?！?p>　　小二殷勤地道了一句，“噢噢！剛來的那位嗎？他在五樓的雅間兒，我?guī)?！?p>　　樓里堂內(nèi)叫小二的聲音簡直是不絕于耳，我覺著也用不著耽誤人家掙錢的時間，于是搖了搖扇子道：“不必不必……我看您這也挺忙的，這酒是樓上那位的嗎？我拿上去就行了?！毙《犃诉@話先是一愣，后笑得更殷勤了，頗像我剛收的那個小鬼，叫什么來著……噢對，是叫阿極。

　　“好嘞！那就麻煩您了！樓上請，樓上請！”

　　果然，我剛一接過拿小二手上的酒盤子，他立刻就一路小跑到下一個客人面前去點(diǎn)頭哈腰，與阿極更像了。

　　二樓三樓客人也不少，只不過桌與桌之間都隔著屏風(fēng)，感覺上是稍微冷清了一些，五樓才是真的冷清——民間避諱四，大多主人家都不喜歡這數(shù)，遇到了都會給掩過去——尤其是夜家這種從商的豪奢在此等根本毫無道理的講究上更是窮講究。

　　因而這五樓說是五樓，其實(shí)就是四樓——真正的五樓開始再往樓上去就是客房了。

　　我端著酒盤，一路走到臨街的那隔間里，看到溟煙氣定神閑地坐在那，低頭看著窗外熙熙攘攘的人群，金燦燦的陽光打在他輪廓分明的臉上，化去他被歲月磨礪過本就余下不多的銳氣，使他看上去就像是一尊精美的銅像。

　　“溟煙，”我坐在他對面，擱下扇子，給自己倒了一杯酒，“有件事，我思來想去，覺得還是有必要問問你的想法?！?p>　　“你問?！?p>　　“倘若我現(xiàn)在告訴你，這輩子你跟她注定不可能，你會放棄她嗎？”

　　溟煙冷眼瞧了瞧我，也給自己填了一杯酒，“你覺得呢？”

　　“好吧，我知道了?！?p>　　問了等于白問！畢竟人家上一次在劇本里面是抱得美人歸的男一號，我就算是跟人家明明白白地說這次的劇本改了，雖然人還是那個人，但換了角色重來一遍之后，她就是不喜歡他，喜歡上那個之前只配做他們倆小尾巴的人了，估計他都不會放棄，甚至半個字都不會信我的。

　　思及此，我端起酒杯抿了一口——唔，好酒！

　　唉，這劇本不好猜是一回事，關(guān)鍵是，這姑娘能因為什么移情別戀呢？我實(shí)在是想象不出…

　　于是我又端起酒杯小酌一口。

　　難道是因為上一次他是先來的，這一世他來晚了嗎？要不要這么隨緣……這種事情還要講究先來后到？

　　我睨了對面曾經(jīng)的男一號一眼，端起酒杯卻發(fā)現(xiàn)瓊漿見底，抬眼望過去，沒想到趁著我摩挲著酒杯，若有所思的功夫，溟煙已經(jīng)快將這一壺酒喝掉一半了……而且更沒有想到我剛要出言略提醒他一句“酒雖好勿貪杯”，他卻已經(jīng)先聲奪人：

　　“有件事，我思來想去，覺得也有必要問一問你?！?p>　　“你問?！?p>　　“你究竟是誰？”

　　這問題，問得我有些猝不及防。

　　雖然，眾所周知鬼界很少與其他五界互通，鬼門一般只進(jìn)不出，而且鬼官們礙于己任更是神神秘秘。但其實(shí)六界并存多年，鬼門關(guān)的通行令也發(fā)出去不少。只要我不影響他的命格，我甚至可以請他到鬼門關(guān)里喝酒，到我的幽冥司里做做客，只要他臨走的時候喝一碗孟婆專門煮的待客湯就好——鬼門有規(guī)矩，外人進(jìn)出鬼門任何東西都不可帶走，包括記憶。

　　所以，我大可以讓他知道知道我的身份，沒有必要遮遮掩掩，可是……

　　“問你呢。你到底是誰??？你是仙嗎？還是……神？”

　　“……我？”

　　“嗯。”

　　我抿了抿嘴，挑了挑眉，最終還是決定與他坦白：“我叫黎清棠。既不是仙，也不是神?！?p>　　“那你是？”

　　“我是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