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莫不知道說了句什么,直逗的白露捂嘴笑,伴隨著一陣水聲,余光感覺到有人往這邊來了,一扭頭,便看見白笙氣沖沖的從白露手里搶走了水壺,還有那張手帕。
“笙兒!”風莫厲聲喝道,很自然的擋在白露面前,生怕白笙會做出什么不好的舉動。
師父最是疼愛自己,而這一刻,卻好像他的徒弟已經(jīng)從她變成了他身后的那個姑娘,白笙有些不甘心,不,是大大的不甘心。憑什么,憑什么白露和師父不過是見了幾面就要試圖顛覆他們這么多年的感情?
不,她不會允許事情這般發(fā)展的!
“這是我的東西!”白笙將手里的水壺和手帕高高揚起,語氣極為嚴肅。
水壺和手帕確實是她的,風莫怎會不知,和曾經(jīng)沒收的那本《漫漫谷》一樣,全是她從民間收來的。
風莫不知她說這話是何用意,僵持半晌,只道,“沒人說這不是你的。”
聽聞這話,白笙差點沒氣出內(nèi)傷,直指著風莫“你,你,你”的愣是沒說出一句完整的話來。
其實,她想說,“這是我的東西,不許你給別的女人用!”
她想說,“她不過是你見過幾面的女人,不準你對她那么好!”
她還想說,“師父,我不想待在這里了,我們回去,回到不離山上去好不好!”
可是,這些話,她只想對風莫一個人說,她不想讓旁人聽了去。
白露看她滿面糾結,同風莫又兩相僵持,索性從后面繞了出來。
“想必白笙姑娘是吃醋了吧,”說著,掩面一笑,望向風莫,“你這徒弟好生有趣!”
此時的白笙漸漸紅了耳根。突然被人道破了心思,她頓時就像一條無處遁形的泥鰍,無處可鉆,只能挺直了身子,裝死。瞥一眼一旁的風莫,她忙又撤回視線,雙手不停的弄絞著,一副含羞卻又不肯承認的模樣。
“白露姑娘你在說些什么啊?!?p> 倒是風莫,見狀,忙將她給拉開到一邊,小聲斥責道,“師父平日里教的都忘了?什么是大愛無私,什么是心之所善,莫說是水壺手帕那些物件,若是哪天鬧了饑荒,你的口糧也得全數(shù)讓出!”
大愛無私?
心之所善?
這些,白笙豈會不知,可在她心里,這是兩個完全不同的概念,況且,她也沒有師父那么大的胸懷,能容納一切,能無私到底。鬧饑荒?若真有那么一天,她想,她才不會傻到將自己的口糧給旁人,除非,那人是師父!
從田間踉踉蹌蹌跑開,白笙幾次都差點跌倒。
回去的途中,她遇到白劍。白家良田數(shù)畝,還都不是集中在一個地方,因此,每逢插秧,都是白露和她爹一組,白劍和他娘一組,分開行事。
這會兒遇到也純屬湊巧,白劍是要回家再灌一壺水到田間,里頭的水早就喝完了,他爹也早就口渴了,奈何那一畝田還是沒能在吃飯前趕完,就只好讓兒子走上一遭。
“白笙!”白劍同白笙同歲,一直對她直呼名諱。他手拿一個大大的水壺晃了晃,看著白笙手里的東西問道,“我回去拿水,你也是嗎?”
沒來由的,他顯得格外高興,與白笙并肩而行,時不時瞥一眼她,笑得燦爛,渾然不覺身旁之人的不快。
白笙雖和他同歲,個頭卻不及他高,在這個男人個個身強體壯的村落里,白劍簡直就是個異類,他高且瘦,因為小時候經(jīng)常生重病,導致一直面黃肌瘦,臉上沒一點血色,村里的老人都說,他能活下來也是百年難得一遇的奇跡。
將水壺灌滿,白劍卻沒有立即去田間的意思,看白笙趴在桌上、眼睛一直盯著一處發(fā)呆的樣子,不知不覺也曲身坐了下來。
“白笙,”他倒了杯水遞過去,見白笙一動不動,只好擱在桌上,問道,“你怎么好像不高興?”
白笙不禁被他逗笑了,在路上都能感覺到的事,現(xiàn)在才發(fā)問,反射弧可真長!
白劍不明所以,摸摸瘦長的腦袋,也跟著笑了起來。臨走時,他特意叮囑白笙不要去夏集村,說是聽人說那兒在鬧瘟疫。
“瘟疫?瘟疫是什么?”
“那個可沾不得,聽說沾了就要死人的,傳染速度極快!”
白笙聽他說完,一盞茶也“咕嚕咕?!焙鹊揭娏说祝皇?,她不太肯定白劍所說的。夏集村就在桐鄉(xiāng)村下面,只不過中間隔著一條黑水湖,若所說為真,那不早就傳過來了。
“我都是聽王傻子說的……”
“他的話你也信啊!”白笙看著白劍不停撓頭的樣子,簡直拿他沒轍,只能推著他出屋,“快去快去,你阿爹該渴壞了!”白劍這才想起自己的老阿爹,一拍腦門兒,跑的飛快,邊跑邊扭頭沖白笙“嘿嘿”笑,然后一路跑遠,直到化成一個小黑點兒消失不見。
“瘟疫要來了!瘟疫要來了!哈哈……哈哈哈……”
白笙剛要關門,就聽見一陣口齒不清的聲音,伴隨著神經(jīng)兮兮的笑聲一齊傳了過來,隨即,門就被人推了開來,白笙關門的手一松,那人就撞倒跌坐進了院子里。
是王傻子。
他著一身破舊的衣裳,好些地方都是窟窿,明明天氣也還算溫和,卻裹了一層又一層的,過冬似的。頭發(fā)亂蓬蓬的,倒成了幾只蒼蠅繁衍的好去處,身上也因常年不洗澡而散發(fā)一股惡臭味,這讓白笙不禁想到了昨晚。
昨晚,她睡不著便在院外看著月亮發(fā)呆,突然從暗處竄出一個人影來,嚇了她一跳,不待她看清那人的模樣,就已經(jīng)嗅到一股難聞的臭味,叫她下意識的后退好幾步,離的遠遠的,這才指著那人,命令他走開。可這人一屁股坐在地上哇哇大哭了起來,弄得白笙手足無措,還好白露聞聲趕來,告訴她,這人是個腦子不管事的,不用搭理即可。她隨白露進屋時,還扭頭看了那人好幾眼。后來才知道,腦子不管事就是傻子的意思。
“喂!”白笙隨手撿了顆小石子丟到王傻子身上,“出去!你快出去呀!”
王傻子哪里是說的通的,直接在地上打起滾來,片刻便弄得身上臟上加臟,滿是塵土,只是,嘴里卻還一直嗡嗡的念著,“餓,餓,餓了,餓了……”
白笙只得去廚房拿了兩個昨天吃剩的饅頭,用竹筷插著遞了過去。王傻子看見了,兩眼放光似的就搶了過去,然后從地上爬起,將兩個饅頭一下子從竹筷上拔出來,丟了筷子,饅頭一手一個,左右開咬,邊啃邊往外跑。
白笙長舒一口氣,總算是把這小祖宗給送走了,她趕緊關上門,拴好,只是,隱約還能聽見王傻子的瘋笑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