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的天越來越暖和了。
雨水照舊的多,幾乎每個晚上都有雨。
雨聲“嘩嘩”地打在瓦片上,屋檐上,打在地上。
打在睡不著,失眠的人的心上。
已經有一兩天沒有見著他了。
他怎么樣呢?
過得還好嗎?
他有吃的嗎?
衣服那么的單薄,一定冷得發(fā)著抖吧!
唉,不知道有沒有人又去虐待他啊。
這個雨老是下個不停,他身上的傷,會不會越來越疼呢?
蘇入夢輾轉反側,腦海中全部都是,
他,
他,
他……
想得眼淚都在眼眶里打著轉。
好不容易終于等到了天亮,她慵懶地起了床,一個人騎著馬在莊園里郁郁地走著。
他在哪里呢?
自己的目光始終不知不覺地就在四處尋覓著他的身影。
來到了小河邊,她看見一群人在那里圍著那個賤奴嬉笑著。
那個賤奴被他們圍在那里肆意地虐玩著。
他披頭散發(fā),面無人色,臉上掛著血跡。
緊緊地抿著嘴,目光呆滯著,任由著被他們推來攘去,各種地花式虐玩。
河邊放著一大盆正在清洗的衣服。
她的心如刀絞,放馬過去,揚起鞭子就朝那些人抽了下去。
眾人“呀呀”叫著,見是女主人,一下四處散了去。
蘇入夢心痛地看著站在那里的這個男人。
這個男人佝僂著身子,全身發(fā)著抖。
蘇入夢心疼難忍,伸出手想去拉這個男人。
可是這個男人卻像是被什么刺了一下,把身子向后收了回去。他低著頭,也不看面前的女主人,就向她跪了下去。
蘇入夢:“……”
這個男人向著她深深地磕了個頭,然后就跪在那里一動不動。
蘇入夢又是生氣,又是傷心,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她猛地舉起手中的鞭子,跪著的施玥感覺到了她的動作,身子條件反射地一下僵硬起來。
他閉上眼睛,等著落在身上的鞭子。
只聽“啪”的一聲,鞭子重重地落了下來。
他全身的肌肉都已經揪緊了。
可是遲遲的,鞭子沒有等著地落在身上。
鞭子重重地落在了他身旁的樹枝上。
“刷刷”地,幾片新葉被打落了在他面前的地上。
女子又愛又氣,恨恨地瞪了他一眼,揮鞭打馬而去。
男人一直跪著,一直跪了很久。
然后默默地站起身走到河邊,拿起一件衣服,用力地搓洗著。
可是好景不長。
過了一會兒,幾個人騎著馬走到他的面前。
施玥的身子僵硬了。
他沒有抬起頭,但是已經感覺到了身邊那些陰冷的目光。
自己身上的骨肉已經開始隱隱地痛疼。
他轉過身,向著馬隊里的那個自己的男主人跪了下去,等著照例地又一場劈頭蓋臉地鞭抽。
果然身上“辟辟啪啪”重重地挨了幾下,痛得他低聲地呻吟著。
但是這次的鞭抽卻沒有像以往那樣打個不停,打了幾鞭就停下了。
蘇入琦招了一下手,一個侍從拿著一條長長的繩子走到這個賤囚面前,把繩子的一頭系在這個囚犯手上的鐵鐐上,另一頭遞給了馬的男主人。
這個男主人牽著這根繩子,用腿夾夾馬,馬兒“得得”地向前走去。
這個賤囚被繩子拉扯著,跌跌撞撞地跟著馬隊而行。
馬隊穿過山坡,走過田地。
路邊的那些行人看著這個場景,紛紛地指指點點。對著這個被繩子拉著走的賤囚,“嘻嘻哈哈”地嘲笑著,吐著口水,撿起石頭打著他。
施玥兩只手緊緊地抓著手中的鐵鐐,低著頭,一語不發(fā),踉踉蹌蹌地被繩子拖著,跟著馬隊走。
馬隊走得也不快,慢慢地走到了一個山坡上,眾人紛紛從馬上下來。
男主人牽動著手中的繩子,把這個奴隸粗暴地拉扯到山坡上。他自己坐在一塊石頭上歇息。
施玥就站在他的面前,亂發(fā)擋住他的臉,低著頭,佝僂著身子,卑微地站在這個坐在自己前面的主人面前。
蘇入琦上下打量著他,“喂!”
“你抬起頭來!”
施玥抬起頭,眼睛依然低垂著,怎么敢看面前的男主人。
“你在這兒過得怎么樣???心情好嗎?”
聽到他這嘲虐的話語,眾人都跟著“哈哈”地大笑起來。
蘇入琦:“說話!”
揮起鞭子抽在這個男人腳上,他痛得“哎呀”一聲,跳了起來。
蘇入琦:“叫你說話,你不說話就這樣抽你!”
說著又一鞭子打在他的腿上。
施玥的腿被打痛得上下抽動,但是又不敢躲閃。
痛苦得囁嗦著嘴。
“啊,爺,您要我說什么?”
蘇入琦:“我問你一句,你就答一句。”
“要是不說話,就打鞭子?!?p> “不說一句就打一鞭。”
“說得好就算了,說得不中聽,又侍候你一鞭!”
說完眾人“哈哈”大笑,笑聲是那樣的刺耳,齷齪。
這個低賤的奴隸蜷縮著站在那里,瑟瑟發(fā)著抖,緊緊抿著嘴。
蘇入琦:“說呀,怎么又不說了?”
說著又揚起手中的鞭子。
施玥嚇得趕快張嘴說話:“爺,說什么?”
蘇入琦:“你餓嗎?”
他點點頭馬上又搖搖頭。
蘇入琦:“叫你說話!”
說著揚起鞭子,做出要打他的樣子。
施玥:“啊,餓!餓!”
莊園主瞪著他。
施玥看他的眼光很是厲人,忙改口。
“哦,不餓,不餓?!?p> 看著他這個樣子,真是可憐,男主人不由得嘴角上翹,笑了笑。
隨手丟給他一包東西,施玥接過打開一看,卻是兩個饅頭。
蘇入琦:“看著干嘛,吃啊!”
施玥呆呆地看他,見他的眼神不像是在戲弄自己。
他餓得實在是受不了啦,什么也顧不上了,把饅頭猛地往自己的嘴里塞。
蘇入琦看著他這樣,心里漸漸地升起一種感覺,很不是滋味。
他吃得太猛了竟然被噎住了。
哎,顧不了這些,依然使勁地吃著。
看著他把東西全部塞進肚里,吃完了。
蘇入琦:“吃飽了嗎?”
“怎么又不說話?”
然后舉起鞭子,做出要打他的樣子。
施玥嚇得條件反射地向后縮了一下,鞭子卻只是落在他面前的地上,濺起了一陣灰塵。
莊園主看著他這滑稽的樣子覺得很有趣,笑了起來。
周圍的那些侍從也跟著“哈哈”大笑起來。
莊園主看著他這狼狽不堪的樣子,笑了一會兒,但是漸漸地他的眼中的笑意消失了。
這個人!
這是黑心蛇呀,這個人以前可是一個大名鼎鼎的人物??!
可是現在怎么竟然成了這樣一副不堪的樣子?
竟然不知覺間,一種惺惺相惜的感覺在他的心里升起。
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
現在自己,風光極盛,那么以后的日子又將會是什么呢?
誰都不會知道。
這時,他腦海中又浮現出幾年前在梅溪河邊看見他時的那個樣子。
那樣的年輕,英俊,氣質清逸。
可是現在……
蘇入琦:“你這些年究竟發(fā)生了什么事,怎么會變成這個樣子?”
“你關在施府里,你的家人怎么會這樣殘酷地虐待你?”
“真的讓人想不通啊!”
“怎么?你又不說話嗎?又想挨打嗎?”
說著又舉起鞭子。
施玥又條件反射地向后蜷縮了一下。
“哦,主人?!?p> 他囁嗦嘴,半天都不知道該怎么說下一句話。
“叫你說話了,你不說嗎?”一個侍從沖上去抓住他的頭發(fā)準備揍他。
“唉,”賤囚嚇得趕緊開口:“是我做錯了事情,應該受到懲罰?!?p> 蘇入琦:“你做錯了什么?”
施玥:“……”
見他沒有開腔,男主人又揚起了鞭子。
施玥:“……我,做錯了很多事?!?p> 蘇入琦:“是因為你沒有抓住我們兄妹兩嗎?”
眾人“哈哈”大笑起來。
施玥就這樣被他們嘲弄著,他心里很是難受,只是默默地低下頭。
讓他說什么啊,他真的是找不出話來回答。
難道他要告訴面前的這個貴族,當初是因為他一時心善把他的妹妹放走了,最終才落到今天這樣不堪的境地嗎?
可是,他是不會這樣說的。
放了他妹妹,是憑著自己良心做的,自己從沒想過索求報答。
說了面前這個貴族也是不會相信的。
就算他相信了,又怎么樣呢?整個復云會的人,都是自己的仇人。
對自己都充滿了刻骨的仇恨,也不可能因為自己放了他們的女主人,而饒過自己。
而且人心是那樣地難測,都不知道他們的思路想法會是怎樣的。
把事情真相告訴給他們,誰知道會不會對她不利呢?
自己已經是這樣的不堪了,可千萬不要再把她給拖累下來啊!
蘇入琦見他沉默不語,一副任人宰割的樣子,也沒心思再戲虐他了。
“我的師父,你應該知道,他就是復云會的云王高云鵬。”
“他叫我不要虐待你。”
“他說給別人一條生路,就是給自己一片天空?!?p> “其實我也不是那種想虐待別人的人?!?p> “可是看著你就不由得氣從心來!”
“你這殘忍的黑心蛇,我的父母,因你而亡!”
“這樣的深仇大恨叫我怎么能夠放過你?”
“不過換句話說,你,其實也是一條漢子?!?p> “你的堅韌,還有對原則的執(zhí)著,說句實在話,讓我心里很是佩服?!?p> “換上其他的任何人,遭受你這樣的境遇,早就不知道褪變成什么樣子了!”
“可是父母的深仇大恨,還是不能原諒你!”
看著莊園的一片大好景色,這個貴族有些感慨。
“我,蘇入琦,這輩子有點福報,在這個莊園里長大,如果運氣好就會在這里終老。”
“你呢?如果沒有什么其它的變化,也許你一輩子都會在這里吧?!?p> “可是看你這個樣子,也不知道能夠挺多久?!?p> 他嘆口氣:“唉,當初我是不是應該,也把你的那個狗崽子給一起買過來呢?”
“你們父子分離,其實也是挺悲慘的?!?p> “可是我的父母呢?”
他想到這里,心里的恨又升了起來。
這個可惡的黑心蛇!
叫我善待他,怎么能夠做得到?!
他抬頭狠狠地瞪著面前這個仇人。
可是他卻驚訝地發(fā)現,在這個仇人的眼中,竟隱隱的有淚光閃現。
他知道他戳中了這個賤奴內心最柔軟的那一塊。
他的腦海中浮現出那個小兒瘦骨嶙峋,可憐兮兮的樣子。
哭著喊著他的父親,甚至懇求自己能夠把他一起帶走!
可是自己卻厭惡地把他一腳踢翻在地上!
蘇入琦不由得輕輕地嘆了口氣。
是啊,那個小孩兒才幾歲??!
也不知道他現在怎么樣了?
有父親在,他尚且那樣的可憐。身邊沒有一個親人,不知道他會是怎么樣的一副慘景!
此時,這個年青的莊園主竟然覺得自己是不是做得有點過分了!
大人之間的恩怨,怎么能夠讓那么無辜幼小的孩子來承受呢?
他仔細地看著站在面前的這個男人。
風把他披散而臟得結成股的發(fā)吹亂,時不時地遮擋住他的眼睛。
但是他還是看見了他那眼睛里的淚水,還有他眼睛里的那樣濃郁的悲哀和無助。
他仔細地看著他,在他的眼睛里尋覓,尋覓著他所想要看見的那種內容。
可是看了很久,他還是失望了。
在這個萬惡的黑心蛇的眼睛里,卻沒有與他名字相符合的那種歹毒兇殘的內容。
甚至在他的眼睛中,他還看見到了,怎么樣都無法隱藏的善良和溫和。
甚至還有一種,寬容!
這個人究竟是一個什么樣的人啊?!
他與傳說中的黑心蛇怎么純粹就是兩個人??!
這個人一定是一個有故事的人!
蘇入琪看著他,不知怎么的,心里竟然有一種很想去探尋這個人內心世界的感覺。
他看著這個男人,就那樣蜷縮著站在自己的面前。
這個男人穿得太薄了,在四月的風里,控制不住地打著抖。
面部是如此的憔悴,如此的悲傷。在周圍這么多如狼似虎的大漢子面前,顯得那樣的單薄,無助。
不知不覺間,這個年青的莊園主在心底里,自己都沒有察覺,竟然輕輕地嘆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