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方德昌陳述的事實后,邱洹對父親的印象產(chǎn)生里極大的變化,但是這總算是解開了他這么多年的疑惑。
在方德昌的口中,事情是這樣的:
四年前,磐蒼歷749年,四十歲的邱世臻在田里干了一上午的活,七月的毒日頭照在他的后背上,他已經(jīng)不像年輕的時候那么有精力了,腰椎的傷一年比一年嚴重,但是他的兒子和女兒是不知道這個情況的。
“世臻兄。”
邱世臻直起腰抹掉了額頭的汗珠,羅卡正蹲在田間的小路上,眼睛因為太陽的照射而瞇起來,他戴著個黃黑相間的小圓帽,身后是一駕馬車。
“羅兄,這么熱的中午,你出來干什么?”
“來邀請你去我家吃個飯?!?p> “哦?為何要請我吃飯?”邱世臻和羅卡關系一般,平日里見了面也就是打聲招呼,沒有更多的交集,邱世臻認為羅卡這個人太過于精明,而他自己是個直腸子,所以羅卡不適合深交。
“也沒有什么特別的意思,就是找個人一起喝酒?!绷_卡見邱世臻還在猶豫,直接走過來把他拉住,“快走吧?!?p> 邱世臻拗不過他,只好和他上了馬車。
羅卡雖然是孫家的管家,但是有少部分時間并不住在孫家里,而是住在他的私宅中,宅子不大,平日里只有羅卡和馬夫兩個人住,馬車就停在院子里,稍微能聞到一些馬糞的味道。
邱世臻看著一桌子的飯菜,又看了看對面坐著的羅卡,怎么看這一桌的飯菜都不像是羅卡或者馬夫燒的。
“怎么了,世臻兄,為何不動筷子,莫非是這菜不合你的口味?”
“不,我只是好奇這菜是誰做出來的?!?p> “這個嘛。”羅卡轉(zhuǎn)身向后面大喊一聲:“廚子,客人想見見你!”
從內(nèi)室中走出來一個胖體型的女子,也說不上太胖,就是臉上的肉很多,垂著頭不看羅卡和邱世臻。
“都是她做的,你要是看得上,你就帶走,以后天天給你燒飯做菜?!?p> “不必了,還是羅兄留著吧。”
羅卡對那婦人擺擺手:“下去下去?!?p> “你來到我們村子也有十幾年了吧,我都不知道你之前是在哪干什么的?!?p> “以前我和孫萬泰是馬戲團馴獸師的助手,那真是一段歡樂的時光,面對著不同的人演出,收獲掌聲,但是后來我們?nèi)チ硗庖粋€地方演出,我們負責管的老虎跑了,沒有找回來,我們的差事也就沒了,后來就到了你們村子里?!?p> “原來是這樣?!?p> 二人推杯換盞之間,聊了許多村里面的事情,漸漸的,邱世臻感覺自己越來越頭暈,明明也沒有喝很多酒,而且面前的羅卡也根本沒有事情。
“羅兄,我好像有些喝多了,恐怕要先回去了?!?p> “別呀,就先在我家住下吧,反正有屋子空著呢?!?p> 邱世臻自己站起來,手撐著桌面,就感覺眼前有些模糊,而且身上感覺非常燥熱,難道是腰上的傷導致的?
“你看你站都站不穩(wěn)當了?!绷_卡面門外:“林子,你去扶著世臻兄去我臥房里?!?p> 馬夫聞聲進來,扶著邱世臻就進了臥房,那燒飯的女人被馬夫趕了出去,他自己也出去,把房門關上。
“那就太麻煩羅兄了。”邱世臻對著外面喊了一句,他感覺自己好像沒有那么暈眩了,但是,卻感覺越來越熱,就把上身穿的布衣脫了下來,正欲躺到床上時,他發(fā)現(xiàn)屋子的角落里蹲著一個小女孩,嬰兒肥的小圓臉,身上蓋著一塊褐色的布,正直視著他。
什么意思?
“你是誰?”邱世臻向小女孩走近,后者臉上卻是愈發(fā)驚恐的神情,并沒有回答他的問題。
正在這個時候,邱世臻突然有了怪異的反應,自從幾年前他的妻子過世,他就再也沒有這種反應了。
邱世臻蹲了下去,身體里仿佛有火焰要沖出來了,他又站起來開始四處踱步,走到門口,發(fā)現(xiàn)房門打不開了,叫外面也沒有回應。
過了約摸五分鐘,邱世臻瞪大眼睛看著房子角落里的小女孩,眼球上血絲密布,那個女孩一句話都沒有說過,只是蜷縮著身子在那里。
屋外,羅卡和馬夫林子正偷笑著,等著屋里的情況。
“您這手還是高明,往酒里放那種藥,再給他配上個黃毛丫頭,誰能忍得住這種事情?!?p> “那是自然了?!?p> 林子起初跟著羅卡時,總是喜歡揣測羅卡做事有什么目的,但是他漸漸發(fā)現(xiàn),有時候羅卡這個人很怪,他不喜歡大家閨秀,偏偏喜歡別人的妻子,還有很多時候,辦一些事情,都只是為了有趣。
“?。。。?!”隨著屋里的一聲大叫,羅卡和林子臉上的笑容更甚。
“事情就是這個樣子的,那個女孩就是王家的女兒王青薇,你的父親,非常非常后悔,他痛恨自己,覺得自己就是一個人渣?!?p> 邱洹已經(jīng)和方德昌站到了一起,他吸了一口冷氣,摘下軍帽撓著自己被壓塌的頭發(fā),“那么,王家的妻子和女兒,為什么會在羅卡的家里面。”
“那是因為,當時王家欠孫家的債,沒錢還,就拿妻子和女兒抵債,后來羅卡又把王家的妻子放回去了,他們夫妻倆覺得屈辱,就雙雙自殺了,成為孤兒的王青薇就被羅卡帶進了孫家,不知道的人還以為他是個大善人?!?p> “沒想到他是個這么讓人惡心的混蛋,以別人的痛苦為樂?!?p> “不可能的,你在說謊,羅叔不可能是那樣的人!”本來就情緒激動的孫靖兒現(xiàn)在更是抑制不住,羅卡作為她家的管家,孫靖兒已經(jīng)把他當成了自己親叔叔一般看待。
“小姐,這種事情我沒有必要說謊的?!狈降虏涯抗廪D(zhuǎn)回邱洹,“你的父親,和我談過很多次這個事情,他非常痛苦,但是他也知道,無論做什么也不能修正自己的錯誤,他最后一次來找我,是他自殺前的一天,只留下來了一句話就走了?!?p> “什么話?”
“舊一年的債就要在這一年償還完畢,罪孽也是如。他說完這句話,我就知道要發(fā)生什么了,我也沒有去阻止他,因為這是他自己的選擇?!?p> 起初,邱世臻去世的時候,邱洹認為父親絕對不是自殺,肯定是有高超作案手法的人所為,因為父親根本就沒有表現(xiàn)出一絲自殺者的傾向,但是隨著時間的推移,事情變得毫無頭緒,邱洹也只能默認了父親是自殺的事實。
“我的父親,犯了錯誤,但是,他像一個男人一樣死去了,而不是帶著罪孽茍活于世,我不認同他犯得錯誤,但是我仍然很敬重他?!?p> “你能這么想,就已經(jīng)很不錯了,你的父親是個對自己過分苛刻的人,犯了錯誤沒有人懲罰,他就自己懲罰自己。”
“可是事情的始作俑者還沒有任何的懲罰,反而日子過得很舒服?!鼻皲∵o了拳頭,但是很快又松開,他意識到自己并不是執(zhí)法者,也不是王青薇的親友,根本就沒有權(quán)力懲罰羅卡,他能做的只是彌補自己父親的罪孽罷了。
邱洹準備先回到村里面,陸淮恩還在等著他,而且還有其他事情要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