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嗨跟著蒲重他們終于在夕陽堪堪印紅西邊浮云的時候到了營地。
左右不過是四個毛氈帳篷立在山腳下的一大片草地上,帳篷旁邊還有三輛雙輪的馬車,六七匹毛色各異的駿馬正悠閑的在營地附近搖晃著尾巴吃草。
營地里留守的人看到蒲重一行人回來,連忙迎上前去,看到倆個小孩的時候表情都顯得如釋重負,又朝著帳篷里面吆喝了一聲,只看見一個滿頭扎著辮子的中年氐人婦女搶孩子似的抱著兩個小不點就跑回了帳篷里。
蒲重和留守的族人交談了幾句,期間又回頭向族人介紹了一下李嗨。留守的那兩個漢子裂開大嘴很友善的朝李嗨笑了笑,又在蒲重的吩咐中重新返回帳篷里開始朝外面拿些酒肉之類的吃食。
“李小兄弟,今天晚上啊,好酒好肉先好好招待招待你!”蒲重直接席地坐在營地中間的空地中,順勢解下了背后的弓箭放在地上,又拉著李嗨坐在自己身邊。
跟蒲重的那幾個漢子也解下了身上的弓箭,兩人去收攏還在放養(yǎng)吃草的馬匹,剩下的人則去山林邊上準備砍一些柴火回來。
蒲重從業(yè)已搬出來的酒中抱了兩壇出來,將一壇酒遞給李嗨,自己打開另外一壇一陣牛飲,看的李嗨目瞪口呆。
墊了墊手上這壇酒的分量,李嗨覺得至少有十幾斤朝上,難道電視劇里演的古代人喝酒都是實地考察過的么?
可等到李嗨打開手上酒壇的封口,細細聞了一下才發(fā)現(xiàn)其中的玄機。
酒壇里的酒沒有李嗨想象中的那么沖,或者說這就是一壇有些酒精的糧食飲料罷了,于是也很愉快的喝了起來。
“李小兄弟,這酒滋味不錯吧!要不是我跟著苻雄的大哥這次出來打獵,怕是只有每年過節(jié)的時候才能喝到。”蒲重一口牛飲似乎是喝的心情大好,抱著李嗨的肩膀道。
“故鄉(xiāng)的酒水自然是好的,不像是羅馬那里,只有葡萄酒。喝起來雖然后味悠長,可是入口絕沒有這么甘甜,反而是澀的厲害。”
“哈哈,所以說這天下最好的地方,自然是這關(guān)中和中原的沃野,真是天賜之地,比我們氐人待的臨渭不知道好到哪里去了!”蒲重笑道。
“那是自然,羅馬那里多是山地,實在不是養(yǎng)人的好地方。我聽家中老人說故鄉(xiāng)臨著大河,盡是一眼望不見頭的田地??上н@么好的地方人人都想得而占之,要不然當年我家族也不至于一路西遷??!”李嗨微嘆道,同時也聽出了蒲重的話外之音。
結(jié)合桃寶給的資料來看,這個時期的臨渭氐人首領(lǐng)正是蒲洪。此人倒也算是一個人杰,日后氐人能站在歷史的舞臺上青史留名,這個蒲洪絕對功不可沒。更令人可嘆的是蒲洪的后代更是個個能文能武,人才輩出。
蒲重的話外之音就是在試探李嗨對于氐人的態(tài)度。如今天下喪亂,自匈奴劉淵率先以胡族身份揭起抗晉大旗以來,各個胡族都是野心勃勃?,F(xiàn)在站在歷史這個舞臺之上表演正歡的就是匈奴人和羯人,漢人的遭遇李嗨只從桃寶那里看了一點點資料就沒再忍心看下去。
而現(xiàn)在臨渭的這支氐人顯然也是躍躍欲試,定然想從現(xiàn)在已經(jīng)變得無比孱弱的漢人故土上分得一羹,以謀求自己部族更好的發(fā)展。
李嗨不置可否,如今形勢比人強。而且氐人很早就和漢人相互雜居,關(guān)系雖說不是親如兄弟,但從漢人和氐人流民入蜀一起建立了成漢這個國家就能看出來,相比較其他胡族,漢人和氐人也算得上關(guān)系融洽。
思考到這里,李嗨不禁有些茫然。在他那個年代里,學校的歷史課本里從來就沒有仔細的講過這個時代,提到五胡亂華都是一筆帶過,只有到了北魏才開始大篇幅歌頌民族融合的盛況。
其實就連李嗨自己也不清楚自己身上的血脈究竟有沒有胡人的血統(tǒng)……
就在李嗨和蒲重有一搭沒一搭的閑聊之中,他倆面前的篝火伴隨著慢慢爬上天邊的月亮已經(jīng)開始熊熊燃燒起來,營地里的其他人也挨著李嗨和蒲重圍著篝火坐成一團,各自拿著酒壇一邊喝著,一邊大聲閑談,仿佛這里就已經(jīng)是他們放養(yǎng)牛羊之地一般。
兩個氐人更是搬出一只宰好洗凈的整羊用樹枝穿了起來,架在一邊小一點的火堆上開始燒烤,不時還撒上一些鹽巴來調(diào)味。
待到羊肉最外面一層已經(jīng)烤的金黃冒油,不停傳出來的香味更是直撲李嗨的口鼻,讓他食指大動。一邊的蒲重見羊肉好了,直接上前用隨身的割肉刀割下足足有一斤多重的量,遞到了李嗨手上招呼他先吃。
旁邊的其他氐人見蒲重給李嗨獻肉,都微微向李嗨行了一個他們的撫胸禮,向著天空舉起自己手上酒壇怪聲的吆喝了一下,然后眼巴巴的看著他開始啃食烤羊肉,這才各自上前用隨身的小刀去割烤羊身上其他部位的肉。
蒲重也割了一塊烤羊肉大口咀嚼著,又和李嗨碰了碰酒壇子喝了幾口,說道:
“李小兄弟,怎么樣?這羊可是我們從臨渭帶來的,絕對是天下一等一好吃的羊肉!”
李嗨貪婪的咀嚼著嘴巴里香甜的烤羊肉,羊肉里肥美的脂肪不時還順著自己的嘴邊滴下來。砸吧了一下嘴之后,李嗨回道:
“確實是好羊肉,真是羨慕你們天天都能吃到這么美味的羊肉?!?p> 蒲重狹長的眼睛中露出一絲精光,裝作不在意般說道:“臨渭的羊肉雖然好吃,可是這面餅配上烤羊肉卻滋味更好。”然后順手從旁邊人遞來的面餅中抽出一張塞到了李嗨的手里。
“李小兄弟快嘗嘗,如今各地戰(zhàn)事不斷,這關(guān)中小麥做出來的面餅可還比我們臨渭的羊肉要顯得珍貴得多?!?p> 李嗨接過面餅,瞧見這面餅不過是粗麥粉所制,面餅上還有不少麥子殼??沙詰T了精面粉所做面食的李嗨卻惡狠狠地將面餅三兩下就塞進了嘴巴里不停的咀嚼,關(guān)中麥子熟悉的香味充斥著李嗨的口腔。
這一刻,李嗨不禁潸然淚下,想起了父親親手所做的手搟面自己是吃的如何香甜。
關(guān)中人就如同關(guān)中的麥子,雖然普通的灑在這片古老而肥沃的土地上,可關(guān)中人始終記得自己是如何被關(guān)中的麥子所養(yǎng)大的。哪怕走得再遠,等回到了這片八百里秦川,關(guān)中人一定會先來一大碗熱騰騰的臊子面來彌補自己在外被虧待的胃。
所以關(guān)中麥子的滋味,關(guān)中人一定知道!
李嗨就著酒水將面餅渾吞咽下,惡狠狠地朝著天空大吼了一聲:
“撩咋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