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長醉知道拍他肩膀的人是李熙堯,因為那一聲“兄弟”,只有李熙堯才會對他喊出來。
“小民季長醉,拜見皇上!”季長醉和李熙堯雖然以兄弟相稱,但是君臣之理,實在已經(jīng)超越了一切的綱常倫理,即使季長醉自認自己是不拘禮法,極為灑脫的人,見到李熙堯,也忍不住要行跪拜之禮。
李熙堯扶住季長醉,道:“你我是兄弟,你怎么可以向我行這么大的禮?”
季長醉低頭道:“你如今是皇帝了,我見了你,當然要行禮的。”
李熙堯笑道:“你看我現(xiàn)在是皇帝么?在你面前,我永遠是你的兄弟?!?p> 季長醉這才看向李熙堯,只見他穿著黑色的短衫,頭上沒有戴冠冕,梳了一個四方髻,腰間懸掛著一口長劍,正是當年和季長醉一起闖蕩江湖的裝扮。
“你現(xiàn)在倒不像一個皇帝了?!奔鹃L醉看著眼前的李熙堯,神情都恍惚了,好像穿越到了十五年前。
那時他還是少年,俠氣干云,交結朋友兄弟無數(shù),可現(xiàn)在那些朋友兄弟里,只剩下李熙堯一個兄弟了,其他朋友不是身死魂滅,就是與他反目成仇,欲殺他而后快。
“那你說我現(xiàn)在像什么?”李熙堯仔細地瞧著季長醉,發(fā)現(xiàn)他眼角泛有淚光。
季長醉哽咽道:“像一個劍客,一個拔劍就要見血的劍客。”
李熙堯道:“兄弟,你怎么哭了,從前不管你受了多么重的傷,都沒掉過一滴眼淚,現(xiàn)在不過只說了幾句話,怎么便哭了?”
季長醉收住眼眶里的淚水,道:“我是想起以前的事,忍不住感傷唏噓,讓你看笑話了?!?p> 李熙堯道:“以前的事,都已經(jīng)過去了,便讓它過去吧。我們能活到今天,在這里相見,也是老天保佑了?!?p> 季長醉道:“我多想把以前的事都忘了,讓它們永遠成為過去,但只要我一靜下來,一個人待在一個地方,那些記憶就都涌到眼前來啦?!?p> 他停頓了片刻,又道:“鈺鈺死了,你知道么?還有李大哥,我今日去他府上看望他時,他已遭了奸人的毒手,咬舌自盡了!”
李熙堯眼神里閃過一絲悲傷和一絲憤怒,驚道:“鈺鈺的死我是知道的,是胡思源殺了她,我要讓整個連峰派為她陪葬!可我皇叔已經(jīng)淡出江湖紛爭,也未與別人結下大的仇怨,況且他府上好手眾多,怎么會咬舌自盡?你親眼看見了么?”
季長醉道:“李大哥死的時候,我就在他身邊,可惜我一身內力都使不出來,不然決不會讓李大哥死了。他臨死之前在我手心里寫了幾個字,還交給我一幅畫,想是由這幅畫引來的殺身之禍?!?p> 李熙堯道:“寫了哪幾個字,那幅畫在哪里?”
季長醉從懷里拿出那幅畫,交給李熙堯,道:“李大哥在我手心里寫的字是“折金斷鐵指”五個字。我查看李大哥傷勢時,也發(fā)現(xiàn)他四肢的關節(jié)都被這“折金斷鐵指”的指力所折斷了,想必李大哥就是受這一招所傷。唉!如果我當時功力尚在,幫李大哥接筋續(xù)骨也不是難事,這樣他也不會咬舌自盡了!”
李熙堯聽了這話,面有愧色,道:“你廢了武功,都是我害的,怪我當初不中用,被…”
“不用再說了,”季長醉想起自己武功盡廢時的情景,有些痛苦地道:“我不想再提起那件事了?!?p> 李熙堯見狀,換了個話題,道:“我不該說起那件事。這幅畫你看過了嗎?”
季長醉道:“我安置好李大哥的尸身后就趕到宮里來了,還沒來的及看?!?p> 李熙堯于是在季長醉眼前展開了那幅畫,只見那幅畫上沒有詩文,也沒有蓋印,有些泛黃的畫紙上只飛舞著九條墨色的蛟龍。
李熙堯道:“這幅畫看起來有些年頭了,你知道它的來歷么?”
季長醉仔細地看了一會兒畫,又把畫上的九條蛟龍都摸了個遍,良久才道:“這恐怕是九蛟九鳳圖中的九蛟圖,難怪李大哥會因此而送了性命?!?p> 李熙堯眼中閃過一絲陰鷙,道:“就是號稱蛟龍遇鳳,立化真龍的兩幅圖里的九蛟圖?”
他心道:“據(jù)說這九蛟圖與九鳳圖合起來可以改變一個朝代的氣運,李舒云藏了這幅圖在家里,難道是想造反不成?難怪他會主動把王府建在偏遠的地方,原來竟是在謀劃著改朝換代么?”
季長醉不知道李熙堯的想法,只道他是一時接受不了李舒云的死,道:“這的確是真正的九蛟圖,這圖上的每一條蛟龍都沒有畫眼睛,而且畫上的每一條蛟龍的鱗片摸起來都有割手的感覺,跟我?guī)煾刚f的別無二致,絕不是偽造的畫??赡切﹤麣埨畲蟾绲娜?,故意留了他一口氣,也沒有拿走這幅畫,想必是另有所謀。”
李熙堯道:“兄弟,你先前說如果你的武功還在,一定要教那些殺鈺鈺的人和殺我皇叔的人,死在你的劍下,是也不是?”
季長醉眼里猛然一亮,像是要噴出火來,道:“要是我那一身武功尚在,一定要將那些人盡數(shù)斬于劍下!”
他葛地又黯然道:“可惜我那一身武功已經(jīng)廢了,已經(jīng)廢了?!闭f著,幾欲垂淚。
李熙堯道:“如果我說,你不用武功,也可以讓那些該千刀萬剮的人,全部死在你的劍下,你信么?”
季長醉轉顏笑道:“不用武功?難道用嘴去罵他們,讓他們乖乖地把脖子伸到我的劍底下來么?”
李熙堯道:“殺人不一定要動武,權力、財富都可以殺人,而且可以殺得干凈利落,比起用武力殺人,實則要高明多了。”
季長醉怔了怔,道:“確實,你現(xiàn)在是大暠的皇帝了,不管想殺什么人,都只要張開嘴巴,說一句話,那人自然活不了?!?p> 李熙堯又道:“不光我一句話可以殺人,你也可以。”
季長醉道:“你別拿我開玩笑了,我區(qū)區(qū)一介布衣,說的話在別人眼里,怕是連放屁都不如?!?p> 李熙堯忽然鄭重起來,道:“如果我說你是大暠的相國大人呢?”
季長醉驚道:“我怎么可能是相國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