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不問蒼生問鬼神

　　河內(nèi)道雖是圣天子的龍興之地，可地處偏遠(yuǎn)的五家堡卻沒享受到一點因此帶來的好處。

　　皇都來了大官，五家堡村民是既興奮又害怕，在他們眼里，需是天上的星宿落到人間才能當(dāng)大官，自己這等泥腿子粗鄙不堪要是冒犯了天上的星宿可是大罪過了。

　　人雖多也只有村長和半吊子郎中這個所謂的讀書人敢遞上一兩句話。

　　村長戰(zhàn)戰(zhàn)兢兢，雖說自己也帶著個長字，可和皇都來的大官是天上地下的區(qū)別。

　　“大人，吳二柱一家實在是可憐的緊，三代單傳僅得了大壯這一個男丁，可沒想到老天不長眼....”

　　村長說到一半，那大人眼睛一立，抬高聲調(diào)呵斥道“閉嘴，上天也是你等能怪罪的，須知抬頭三尺有神明，念在你治民有功，圣天子仁慈便不與你計較，你且好自為之?！?p>　　村長聞言松下一口氣，擦擦額頭，他也不知自己到底出沒出汗，只是覺得腦門發(fā)涼。

　　那大人點點頭，對村長的反應(yīng)甚是滿意，背過手道“不過......”

　　大人頓了一下，掃視村民。目光所到之處沒有能敢與他對視的，唯有幾個孩童，壯著膽子抬頭打量一下，更多的卻是看這大人顏色靚麗的衣衫，可轉(zhuǎn)瞬又低下頭抱著大人的腿躲到身后。

　　“不過，咱家不遠(yuǎn)萬里來到這，尋得祥瑞上報給圣天子卻是為天下蒼生著想，你等同為圣天子治下，卻不能不為圣天子盡忠?！?p>　　大人咬文嚼字說得云里霧里，眾人又哪能聽懂，二柱想反駁幾句卻被鄰居緊緊拉住。

　　大人見百姓不解其意，嗤笑一聲繼續(xù)道“咱家此去萬里之遙，人吃馬嚼具是開銷，而祥瑞帶給天下的好處是你等也能享受得到的，所以你等不準(zhǔn)備出一分力么？圣天子得知你們的拳拳之心，再加上此地人杰地靈有祥瑞出世，說不得龍顏大悅，到時候.......”

　　郎中暗道不好，這大人竟是打得這個主意，趕緊抱拳拱手道“大人，我等沐圣天子隆恩，雖是鄉(xiāng)野之人也感激涕零，可近年天氣干旱，蝗災(zāi)愈演愈兇，日子難捱，求大人垂憐。”

　　大人卻不管不顧，兀自露出一抹笑容，郎中看了卻心底發(fā)寒。

　　“你不說咱家還忘了，圣天子仁德蓋世，卻不能與民爭利，咱家記得你是讀過書的，那么就由你上表圣天子，此次五家堡村民是自發(fā)支持咱家，為君父盡孝，你意下如何？”

　　郎中面色發(fā)苦，五家堡實在是禁不起這等折騰，只不過卻不好直言拒絕。

　　大人盯著郎中，抖抖衣袖，寒聲道“你是不會還是不愿，亦或者說你是個欺世盜名之輩，若是如此咱家自可關(guān)照學(xué)政一聲，削了你的秀才功名?！?p>　　郎中一狠心，跪下來叩首道“大人，罪人其實是招搖撞騙之徒，并不曾讀書，也未取得過功名?！?p>　　“你......”大人指著郎中，臉色發(fā)青。

　　“好啊，不愧是龍興之地的村民，有骨氣的很。咱家就不信沒了你張屠夫，咱家就尋不到李屠夫王屠夫。村子里可還有識字之人？”

　　百姓們大眼瞪小眼，擺明了是要同仇敵愾裝糊涂。

　　這半吊子郎中此時在村民們眼里也順眼多了，不卑不亢，是個爺們兒。

　　“五家堡村長，你代圣天子治民，村中可有識文斷字之人？”

　　村長也早就看不慣這大人，可畢竟形勢比人強。

　　“回大人，村中尚有一名讀書人?！?p>　　大人不屑的瞥了一眼郎中，嘲笑之意尤為明顯。

　　“哦？”大人點點頭，笑問道“村長所說之人是哪一位？”

　　村長擠擠眼睛，憋著笑低頭道“孫秀才眼下卻不在?！?p>　　“那還不快去請?！?p>　　村長再拱手舉過頭頂“請是請不到了，不過大人可以將孫秀才一塊帶走?！?p>　　“村長何出此言？”大人見百姓們肩頭抖動，神情難堪，也發(fā)覺了異常。

　　“按照大人的意思，這秀才也是個祥瑞?！?p>　　大人面上一喜，卻未作他想。“竟是雙喜臨門？”

　　可隨后一尋思覺得不對，也是祥瑞？那不是說明這孫秀才也是個死鬼，這幫村民竟敢嘲弄自己，大人細(xì)嫩無須的臉皮一跳，拉著臉惱火道”大膽，你等真是不知死活，竟敢玩笑于我。“

　　郎中見大人發(fā)火，暗道不好，官嘴兩張皮，黑白都是他，俗話說民不與官斗，這大人要是給他們穿了小鞋，恐怕五家堡的日子會更是難過。

　　果然這大人發(fā)了火之后很快就平靜下來，背過手淡定的道“看來這五家堡人杰地靈，連祥瑞都是成雙成對的，更何況此地山清水秀物產(chǎn)豐腴，我一定上表圣天子要將此地特產(chǎn)的暖玉定為特供玉石，讓圣天子也體會到你等對他老人家的忠心和孝心，對了，還有兩個祥瑞即日運送至皇都一個都不能少?！?p>　　“至于這祥瑞么，必須是死人，再死哪一個，你們自己商量吧，哼。”

　　天可憐見，真是禍?zhǔn)聛砹耍寮冶み@鳥不拉屎的窮地方哪有什么特產(chǎn)暖玉，石頭倒是有一大堆，更何況兩具祥瑞，這不是要逼死人么？可人家是直達圣聽的大人物，自己一群人卻是州府都不曾到過的土老帽，相比之下怎么能斗得過人家。

　　村長這才知道自己惹了大禍，不想自己為了一時的痛快竟給五家堡村民帶來這么大的災(zāi)禍，村長撩起衣擺跪在地上，苦澀的道“大人，小民無知得罪了大人，小民給大人磕頭了，還請您大人不記小人過?！?p>　　“咚咚咚”一聲接著一聲，原本結(jié)實的黃土地硬是叫村長磕出一個淺淺的坑，不出十息，鮮血蔭過村長額頭的黃土順著鼻梁淌下，滴到小坑里邊。

　　大人眉毛一挑，指著村長放聲大笑“你便是另一個祥瑞?！庇种钢芍泻暤馈澳憧稍干媳?？”

　　村民們六神無主，何曾見過村長這般低聲下氣。

　　“村長，村長?！?p>　　村長擺擺手，示意村民們不必再勸，只要這大人能消火，就比什么都強。

　　忽然一聲清脆的聲音自遠(yuǎn)處傳來“我能上表?！?p>　　大人循著聲音回頭，就見一個少年緩步走來，這少年不卑不亢，那股精氣神遠(yuǎn)超他以往在州府甚至皇都見過的任何一家子弟，少年手里還抓這一個幼童，這少年嘴角還帶著笑，偏偏眉頭緊蹙，甚是矛盾。

　　少年走近，嘴里兀自吟唱道“河內(nèi)遲暮皇都晨，祥瑞暖玉未亡人。驚聞神仙中來客，“

　　大人瞇著眼睛，甚是享受，好一個神仙中來客，此子大才，未等他高興多久，這少年咬著牙一字一句道

　　“不問蒼生問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