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虎山行

　　電梯徐徐上升，在頂層停下。江流走出連廊，走進這間住了兩個月的家門。

　　在四只變異種搜索這里時，他為了吸引四人的注意力，花了三百點魂素解鎖了一門低級的火箭炮轟向酒店的陽臺。他走出殘破的陽臺，看見滿地的瓦礫中，堅強地生長著的向日葵“戴夫”。

　　他伸手輕輕抹去向日葵花瓣上的灰塵，將那盆向日葵抱進了里屋。他又聽見貓叫聲，旺財從廚房里鉆出來，懶洋洋地看了他一眼，甩了甩身上的毛。江流沉默地看了它一眼，識相地拿起鏟子去廚房掃起了貓糞。

　　走回客廳，他閉起眼睛，讓尤哈娜啟動了客廳的唱片機，放起了輕柔的爵士樂，走進浴室，洗了個澡。

　　換了身干凈的衣服，江流終于走進蘿拉的房間。

　　蘿拉還在沉睡，二蛋將她從床底拖了出來，換了身干凈的睡衣。

　　江流小心翼翼地坐到床邊，像是怕驚醒了她，在黑暗中，借著月色，沉默地看著蘿拉精致的臉龐。

　　閉上眼睛時，看不見她眼神里超出同齡人的成熟感覺，此時的蘿拉便像個真正的十三歲女孩一樣，臉上帶著未脫的稚氣，一頭紅色的短發(fā)柔順地耷拉在枕頭上，通透得像是融進了月光的顏色。不知她是不是在做夢，微微蹙起眉頭，細長的睫毛輕輕微顫，仿佛蝴蝶振翅。

　　江流伸出手想要摸她的臉，指尖又在觸碰到臉頰之前停下。他眨了眨眼睛，摸了摸頭發(fā)，然后意識到自己已經(jīng)沒有了頭發(fā)。

　　于是他就只是坐著。仿佛要坐到地老天荒。他就只是看著，仿佛要把蘿拉的樣子徹底鑄在記憶里。

　　過了幾分鐘，江流站了起來。

　　他離開蘿拉的臥室，走進書房——這里原本存放著物資，但已經(jīng)空空如也，都被收進了次空間里面。只能看見墻上蘿拉用墨水留下的，歪歪扭扭的“Laura laurent”。

　　江流閉起眼睛，從次空間里將所有的物資一一拿了出來，重新放回書房里。槍支，武器，消防斧，食物。將次空間里的物資全部清空，只留了幾罐備用的壓縮餅干，蘿拉不愛吃這個。

　　慢條斯理地做完這些枯燥的工作，江流又背起了許久沒有背過的那只耐克背包，從洗衣機里拿了幾件破舊的衣服，一把手槍，幾盒罐頭和當初在唱片店找到的便攜式唱片機放進包里。

　　他走出房門，將門輕輕帶上，頭也不回地朝電梯走去。

　　現(xiàn)在是晚上九點。

　　在喪尸肆虐的時分，按照著尤哈娜的導航，他在樓頂上朝東北方一路飛馳。他跑得不快，胸口處的穿透傷尚未痊愈。

　　過了一個多小時，他來到了自己曾經(jīng)來過的那家沃爾瑪商城。隨手擊殺了幾只在門口游蕩的喪尸后，他走進沃爾瑪，拉上了生銹的卷簾門。

　　卷簾門的聲音很大，吸引了許許多多的喪尸過來撞門。江流卻滿不在意地轉過身去。

　　他深吸了口氣，忽然說道：

　　“有人嗎？”

　　過了一陣，在他面對的方向，那間被緊緊鎖上的員工休息室里，忽然傳出虛弱的聲音。

　　“媽媽……醒醒……”

　　“怎么了，米婭？”

　　“好像……有人在外面……”

　　江流閉起眼睛，又睜開，靠近了門口，問道：

　　“是我。”

　　門里傳出驚喜而虛弱的聲音。

　　“你是……活人嗎？”

　　“是的。”

　　“太好了……太好了……米婭……我們有救了……米婭……門外的那位先生，您能幫我們開一下門嗎……我們被鎖在這里好幾個月，食物也用光了，只剩下最后一點點淡水……我已經(jīng)快要支持不下去了……求求你了……放我們出去吧……”

　　門里的女聲無比激動，聽起來確實是已經(jīng)熬到了崩潰的邊緣，說到后面已經(jīng)忍不住帶著濃濃的哭腔。

　　江流隨口道了聲“我這就放你們出來”，開始在超市附近尋找著可用的道具。

　　“求求你了……先生……求求你了……再這樣下去，我和米婭就會真的瘋掉了……”

　　“我知道。”

　　江流還在貨架之間翻找。

　　“先生……你在做什么？”

　　“我在找能夠開鎖的東西?！?p>　　“請您快一點……請您快一點……”

　　江流皺起眉頭：

　　“你能不能安靜點？”

　　門里立刻不說話了，只是偶爾傳出小女孩的抽泣聲。

　　這時，尤哈娜禮貌地說道：

　　“江流閣下，已為您檢索出可行的開門方案，您可以通過【槍斗術·勢】瞄準摩托車鎖的薄弱處……”

　　江流罕見地沒有理會尤哈娜，繼續(xù)埋頭在超市里搜尋。他找到了一臺無線鋰電吹風機，從背包里取出便攜唱片機，把里面的電池拆出來裝進了吹風機，測試過能用以后，又走到了員工休息室門前。

　　“……先生，還沒好嗎？”

　　“快了。”

　　江流在門前蹲了下來，自顧自念叨了一句“還好留了一些”，從面前憑空變出兩個口袋的面粉，將面粉傾撒在底下的門縫處。門內(nèi)的母女顯然也正在門口附近，注意到了門縫下的異常，急忙問道：

　　“先生，您在做什么？”

　　江流沒有說話，拉起衣領擋住嘴巴，突然打開了吹風機對準門縫，將面粉從門縫處吹進員工休息室里頭。

　　員工休息室里陡然響起慌亂無比的驚叫聲。

　　“先生??？！你在干嘛！你在干嘛！停下……咳咳……停下！”

　　劇烈的咳嗽聲不斷從里面?zhèn)鱽?，伴隨著女孩子的哭聲，女人的哀求聲，最后都統(tǒng)統(tǒng)化作了不停歇的咳嗽聲。

　　江流面無表情地將兩大袋面粉都吹進了員工休息室里，粉塵甚至連外面都飄得到處都是，江流使勁瞇著眼睛咳嗽了兩聲，稍稍走遠了些，從次空間里取出一瓶伏特加猛地灌了幾口，又將其砸在員工休息室門下。

　　他突然抬手，獵鷹從袖子中滑到手心，電光火石間對著門縫連開了幾槍，子彈打在門上地上摩擦出火花，點燃了地上的酒液。

　　燃燒的酒液順著門縫流進員工休息室，下一刻，整間員工休息室里面密集飄揚的面粉都被點燃，引起了堪比炸藥的粉塵爆炸。

　　員工休息室里傳來無比凄厲的叫喊聲，分貝尖銳地快要刺破江流的耳膜，那慘嚎的聲音根本就不像是人類能夠發(fā)出來的。與此同時，員工休息室的門開始劇烈地震顫起來，仿佛正有股恐怖的力量從里面不斷撞擊。

　　江流召喚出300點魂素兌換的火箭炮，對著門口連續(xù)轟了幾發(fā)。

　　恐怖的爆炸聲在門口響起，員工休息室被燒成了一片火海，熱浪席卷了整個超市，墻灰簌簌地落下，宛如地獄一般的景象。

　　超市里的消防系統(tǒng)被觸發(fā)，頭頂上的花灑向下灑水，江流沉默地站在遠離門口的地方等待了20分鐘，待到火焰被徹底熄滅以后，才慢慢地朝員工休息室走去。

　　被炸得稀爛的大門之后，那間狹窄的員工休息室里，赫然躺著一句無比丑陋而巨大的變異種尸體。

　　雖然已經(jīng)被燒得焦黑，仍然可以從殘骸中依稀分辨出其原本的模樣：它的下半身像只蜘蛛，上半身卻好似與兩具人類身軀的殘骸黏連在一起，一大一小。

　　江流看著那具變異種的尸體，一言不發(fā)。過了一陣，尤哈娜忽然說道：

　　“請原諒我……江流閣下。我一直沒有檢測到高能反應，但這確實是一只C級的變異種。”

　　“我已經(jīng)說過了?！苯髌届o地說：“你不需要任何人原諒。”

　　尤哈娜沉默。過了一陣，又問道：

　　“您是從當初遭遇它的時候就知道它是變異種了嗎？”

　　“我不確定它是變異種。那時候我連變異種到底是什么都不太清楚。”

　　江流嘆了口氣，說：

　　“但是我知道這對‘母女’很不正常，她們?nèi)隽撕芏嘀e。”

　　“……我無法理解?！?p>　　江流解釋道：

　　“她們曾經(jīng)說過，她們找到了很多食物和淡水，儲藏在這間員工休息室里。但這本身就很奇怪。因為這條街區(qū)周圍都很開闊，喪尸會往這邊聚集，根本就不是一個安全的住所。如果有足夠的物資的話，她們完全應該像我一樣，趁著白天沒有喪尸的時候，將物資轉移到更安全的地方。”

　　“讓我起疑的地方也不止這一個，尤哈娜，還記得我說過，你年紀還小，不懂人心嗎？”

　　尤哈娜沉默了一陣，說：“記得?！?p>　　“她們說過，家里的丈夫為了尋找救援，將所有的物資都留給了她們，獨自去外面求援。”江流笑著說：

　　“如果她們的‘丈夫’還打算活著回來的話，是不會留下所有的物資的——至少也會帶上相當?shù)囊徊糠郑谇笤穆飞嫌玫弥?。?p>　　尤哈娜的語氣中仿佛是帶上了幾分詫異：“您是說……”

　　“可能的原因有很多。也許，那個‘丈夫’基于某種原因，來不及帶上物資就慌忙離開，也許，從來都沒有過什么‘丈夫’……有的，只是一個意外從變成變異種的妻女手里逃脫，慌張地鎖上了七八條摩托車鎖的可憐男人?！?p>　　江流吸了口氣，蓋棺定論：

　　“總而言之，無論基于什么理由，用七八道鎖將妻女反鎖在休息室里，絕對不是保護她們安全的好辦法?！?p>　　“……我明白了?！?p>　　江流徑自走進員工休息室，掏出匕首插進了變異種的兩顆腦袋，在其中一顆腦袋里挖出了一枚指甲蓋大小的魂核。

　　“尤哈娜，幫我凈化它吧?！?p>　　“收到?！?p>　　眼罩從江流的臉上落下，化作一只黑色的小蜘蛛，包裹住了那顆魂核。江流認真地盯著那顆魂核，無意識地握緊了拳頭。

　　這顆魂核是他保護蘿拉最大的依仗，也是他千里迢迢趕回這間沃爾瑪唯一的理由，這是一場只有他自己能夠理解的豪賭。

　　二十分鐘后，魂核凈化完畢。

　　江流毫不猶豫地將其一口吞下，坐在地上休息。

　　過了半小時后，一陣鉆心刻骨的劇痛從腦海中傳來，掙扎慘嚎了一陣，渾身被汗水浸透的江流從地上坐起身來，臉上露出釋然的笑容。

　　他賭對了。

　　【擬態(tài)（初級）】：在一定程度上改變自己骨骼，肌肉的分布，以達到改變外形的效果，可模仿對象：人類。

　　在陷入絕望境地，思索對策時，江流無意識地回憶起自己一路走來的經(jīng)歷，記起了這對被關在沃爾瑪里的母女。

　　從那時起，他就開始部署一個瘋狂而要命的計劃，這一切的計劃，都要建立在這只變異種獨特的能力之上。

　　江流閉上眼睛，聚精會神，過了一陣，他的身體發(fā)生了奇妙的變化，骨骼收縮，整個人看起來都矮了幾公分，臉上的顴骨，鼻骨也發(fā)生了細微的變化，甚至有頭發(fā)重新從頭頂中長出。

　　幾分鐘后，他赫然變成了喪尸四人組中，那個陰翳男子的模樣，他張嘴喂喂喊了兩句，就連聲線也如出一轍。

　　他站起身來，從次空間里抄出消防斧，朝卷簾門走去。

　　門外，喪尸們的喊聲凄厲不絕。

　　“江流閣下，”尤哈娜問：“請問您接下來的計劃是？”

　　江流打開了卷閘門，看著撲面而來的喪尸群，平靜地說：

　　“接下來，我們?nèi)バ律?。?p>　　這一趟，必然九死一生。

　　這也是他能想到的，保護蘿拉的，唯一的方法。

　　這一刻，江流的病毒感染率是7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