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個人自知道命運這個字眼開始,總是說要掌握自己的命運,但事實上,多年過去之后他們會發(fā)現(xiàn)自己的命運什么時候就被限制了,于是他們最后成了一輩子的泥瓦匠,木匠,賣豆腐的小販等等。
劉玄現(xiàn)在還年輕,才不到十歲,心中還沒有命運這個字眼,也許當他趴在村里破落的學堂窗口聽教書老先生解過這個詞兒,但他卻不會覺得這個詞與其他的詞有什么不同。
此時一身破爛的他坐在村東土坡之上,正拿著一支樹枝在地上寫寫畫畫,那是他在練習學堂偷學來的文字,只是泥土地面不如紙張,樹枝也不如筆墨,無論他多么努力想要寫得如老先生一般好,但事實總不盡人意。
他寫了一陣,很快就被一群搬家的螞蟻吸引了注意,這并不是他不夠?qū)W?,而是畢竟他還有些童心未泯。他能意識到學習文字的重要性,而且去練習它,這對于一個沒人管也沒人提點督促的孩子,其實已經(jīng)非常難能可貴了。
當他正沉浸于螞蟻的分工協(xié)作興趣正濃時,卻突然被突如其來的一陣嗓門奇大暴怒的罵聲和驅(qū)趕吆喝聲驚了一下!
趕忙抬頭一看,只見不遠處一個漢子正撿著石頭遠遠的砸向自己看管的大黃牛,原來大黃牛在不知何時已經(jīng)開始靠近人家的莊稼地了。
“二黑子你這混賬!看住你們家的牛!老子要不是看在你爹的份上,這就打瞎了它!這頭瞎了眼的畜生!喝哦——!”
那大漢邊朝劉玄喝罵邊驅(qū)趕著大黃牛,怒氣沖沖道:“下次再不看好,我就要直接教訓你!”
二黑子是他被村里人叫起來帶有貶義的諢號,他叫劉玄,實際其實他也不叫劉玄,而是李玄,他父親姓李,但在他六歲那年,劉玄的母親因病去逝,自那以后,劉玄就記恨上了父親李堂,幼小的心中執(zhí)意認為這是父親的錯,而兩年之后父親再娶更加深了他的怨念,所以劉玄也從此成了李堂夫妻心中的壞孩子,名字也是劉玄自己改過來的的,他母親姓劉。
劉玄被人喝罵,他并不以為意,威脅更加不入他的心里,這些年作為村里的一個很不討喜的小孩,這種咒罵他早就聽得耳朵都起繭子了,至于要打他,他也不怕,小孩子腿腳輕快,他自認跑得過這些勞作的莊稼漢,即便真被人逮住,這些人也沒有理由下狠手,他雖然會常做些惹人詬病的事,但都十分有分寸,再加上他認為自己本來就一無所有,什么東西都是父親李堂的,這些人的言語威脅他根本不在意。
所以他笑嘻嘻的道:“你有本事就打瞎了,反正自有人跟你理論!”
他口中雖這么說這,但還是輕快的奔下山坡將驅(qū)趕得亂走的大黃牛牽住往坡上拉。
大漢不好再對牛發(fā)泄怒氣,只好余怒未消唾道:“注定沒出息的東西,怎么李家生你這么個討帳鬼!”
劉玄并未走遠,于是又嬉皮笑臉回應(yīng)道:“哈哈!可惜沒生在你們家,不然就有好日子過了!你們比較出息,看來什么時候你們家都要搬去縣城里住呢?”
他口氣中也暗藏嘲諷。
“你要是我兒子,早要被我打死!”
“那幸好不是你兒子!是天可憐我呢!哈哈!”
劉玄擺了擺手,不再理會怒氣不消的漢子,很欠揍的樣子牽著大黃牛上了大路。
他心中十分鄙視這群人,一個個似乎都有瞧不起他的優(yōu)越感,這有什么呢?不過是吃得飽一點而已,總有一天自己一定要走出這個令人厭惡的村子去到外面闖蕩,但首先一定要把文字學好,不然到了外面也只能為人做奴做仆。
他知道想要靠識字來考什么功名,那是不可能的,他根本沒有這個條件,就連村里所謂大戶人家的孩子也是沒有機會的,識字只是讓自己出外不會受騙,而且有更多機會而已。
這兩天村中唯一的私辦學堂不教識字,而是教絲樂和算術(shù),不然早把牛往哪個無人的山坡上一趕,就跑去學堂趴窗戶了,絲樂他是不感興趣的,而教算術(shù)的老師太兇,而且太年輕,自己跑不過他,學了一點簡單的算法之后也就不去觸他的霉頭了,挨上一頓揍總是不值得。
這樣也好,趁著這點時間,他可以練習一下寫法,他的記性出奇的好,別人總要在老先生的督促下反復讀寫才能正確發(fā)音和記住寫法,他卻十分輕松,這也讓他有了偷學的資本。
他很快就忘了剛才的事故,又重新找了個地方任牛自由吃草,自己繼續(xù)在地上寫畫。
不過這次他找了個較遠的地方,這里是村口,由于村子比較封閉,村口只有一個,一條不算窄,但由于村民出村的時候并不多所以常年總是長滿矮草的土路一直延伸至遠方,這土路上的草正是大黃牛愛吃的,也就不用管,隨它沿著路一直吃就好了了。
劉玄自己則坐在一處山坳里用樹枝寫字。
這次他專注多了,將自己還不是太熟的字反復的寫,還在心中默讀,時間就在不知不覺間流逝。
突然耳畔似乎聽到一聲奇怪的聲音,聲音很遠,而且不大,他抬起頭四處張望,正沒有任何發(fā)現(xiàn)的時候,又有一聲傳來,緊接著就是數(shù)聲。
這聲音之所以奇怪,是因為他從未聽過這種聲音,有點像打鐵的聲音,但也不像,打鐵的聲音他太熟悉了,每當村里的老鐵匠開爐的時候,打鐵的聲音就成了村里最熟悉的聲音,那種節(jié)奏聲,劉玄任何時候都能讓它在心里回響起來。
聲音應(yīng)該極大,也是那種金鐵交鳴的響聲,但傳了很遠,已經(jīng)聽得極細微了。
好奇心催著劉玄站起來循著聲音跑去,一直跑了幾里地,耳邊聲音更加清晰了,似乎還有人的呼喝聲,只是聲音在山中回蕩后已經(jīng)不那么真切了。
再近些,劉玄心里就不由得緊張起來,從金鐵交鳴的聲音中,他好像聽到了痛呼的聲音,這種聲音讓他聯(lián)想到宰殺豬羊時它們的慘叫,唯一不同的,這一定是人發(fā)出來的。
他的腳步越來越慢,開始思考自己是不是應(yīng)該離開,他似乎預料到將會看到十分恐怖的畫面,但不知為什么,鬼使神差的他竟然沒有真正停下腳步。
離聲源只有一個山坳之隔了,轉(zhuǎn)過前面一個彎就能看到了。
劉玄他控制住砰砰亂跳的心臟趴下身來,一步步趴著挨了過去。
更近了,更近了!
視線慢慢的跟著他的腳步拐了過去了。
當他真正看清眼前一幕的時候,他有了一種馬上就要嘔吐的感覺。
只見兩個血淋淋的人正在眼前,血幾乎都將人浸透了,這些血可不是豬血而是他們自己的血,流了這么多,讓劉玄看得寒意只冒,但真正讓他胃中一陣翻騰的卻不是這個。
而是這兩人雖然流了如此多的血,竟然還能站著,兩人誰也沒有說話,只是呼哧呼哧的喘著粗氣,滿是血污的臉死死盯著對方,其中一人除了滿是傷口之外,肚子都被劃開了,雖然他一只手按住,但衣服被血浸泡后緊緊粘在肚皮上,讓劉玄清清楚楚的看到仍然有一截腸子鼓了出來,這讓劉玄忍不住胸中一陣翻涌,只是此人卻似乎根本沒有放在心上,只是一只手拄著一把同樣被血浸透了的刀死死的盯著他對面的那人。
而他對面那人也差不多,雖然好點,但也好不到哪里去,這人持的是雙刀,同樣全身是傷,其中一道刀傷要不是胸肋阻了一阻,早就開胸破腹了,即便如此,也是傷可見骨,他喘著粗氣,滿是血污的臉劉玄卻從中讀出了一絲絲得意。
兩人對峙并沒有多久,肚子被劃破的那人首先發(fā)動了,他受了如此重的傷,動作卻還快的出奇,在劉玄的眼中幾乎都只能看清一個輪廓,動作完全快得看不清。
一瞬間劉玄終于知道聲音是怎么來的了,竟是刀與刀撞擊的聲音。
刀并不總是會撞在一起,有時會砍人的身上,由于速度與力量極大,伴隨有呲啦的割肉聲,而若是刀撞在一起,則會發(fā)出巨大的聲音,這是為什么聲音能穿出很遠的原因。
隨著刀撞在一起,兩人因為失血過多的關(guān)系,身形會一晃進而分開,然后再戰(zhàn),兩人砰砰乓乓一陣交手,各自再對方身上留下更多傷口,這點劉玄還是看得出來的,他還看得出來那個使雙刀的人快要贏了。
這兩人的交戰(zhàn)看得劉玄毛骨悚然,他也越來越緊張,害怕被人發(fā)現(xiàn),但他卻沒有離開,只是將自己藏得更嚴實了。
又是幾次交鋒,終于連劉玄都能看見那個穿腸破腹的人明顯腳下一個不穩(wěn),而那使雙刀的人就看得更清楚了,他抓住機會,一刀捅進了那人的身體,那人悶哼一聲,身體一僵,然后軟了下來。
劉玄嚇得差點就要拔腿就跑,但理智告訴他,這樣就真的要被那人發(fā)現(xiàn)了,這兩人劉玄用膝蓋想都知道不是普通人,普通人的速度與力量根本不可能快到連動作都看不清的地步。
獲勝的那人似乎笑了一下,但由于距離和他滿臉是血的關(guān)系,劉玄不知道是不是錯覺。
那人刀一抽,刀上的尸體撲倒在地,只見他將尸體翻過來,在血衣里摸索起來。
從劉玄的角度,他也看清尸體的腰上似乎藏著東西,很快他看清了是什么,那是一本被血染紅的書冊,那人將它從血衣里拿了出來,看來一眼,似乎很滿意,將它小心的放進自己同樣被鮮血浸透了的衣服里,然后做了一個讓劉玄嚇得血差點凝固的動作,只見他竟然突然抬起頭環(huán)顧了一周,似乎在確認這一幕并未入其他人眼中。
就在此人凌厲的目光掃過劉玄這個方向的時候,劉玄都幾乎覺得自己要死了,然而可能是此人失血過多目力與精力都十分虛弱,而且劉玄確實躲得很隱蔽,幾乎只能從草叢空隙看到的這一幕。
那人似乎確認了沒人看到,然后轉(zhuǎn)身正要離去,就在此時又一幕異變發(fā)生了,劉玄這個位置看得最清楚,也看得最恐怖,只見就在那人剛轉(zhuǎn)過身的同時,那具倒在地上的尸體竟然緩緩站了起來,這一幕對劉玄沖擊太大了。
在他們村里,老人總是會講一些玄奇的故事嚇唬小孩子,其中就有鬼有僵尸一類的奇聞異事,鬼怪是小孩們最害怕的,但偏偏卻也最喜歡聽,劉玄也不例外,而眼前一幕,終于讓本來已經(jīng)在臨界點的他恐懼到了極點,嗓子眼嚇得啊了一聲。
這一聲自然被那轉(zhuǎn)身要離開的人聽到了,只見他立刻嘲劉玄的方向轉(zhuǎn)頭看來,然后他也就看到了那具剛好站起的“尸體”,他臉上頓時駭然,正要有所動作,然而卻晚了,一把染血的刀已經(jīng)當胸刺入,撲的一聲將他刺了個透心涼。
“尸體”手一松,任由刀隨著那人倒落,喉嚨里發(fā)出一聲咯咯的笑聲,聽得劉玄血都幾乎要結(jié)冰了,簡直毛骨悚然。
但很快“尸體”也仰面朝天倒了下去,這才讓劉玄沒給嚇死。
劉玄趴在地上一動不動,恐怕那兩人的尸體再次爬起來,但這次終于凈悄悄了,兩人再無動靜,只有風刮過草葉在自己臉上摩挲的聲音。
又等了好久,劉玄終于站起身來,還故意弄出一點動靜,那兩具尸體仍然沒有一絲一毫動靜,這時他似乎是有些明白了,那尸體之所以能爬起來,應(yīng)該是沒死透,這種事,村里王屠夫為村里一戶人家殺豬時也發(fā)生過,那豬血都快放完了,竟然爬起來跑了,弄的那戶人家大呼晦氣,害得王屠夫連連給人陪不是,那戶人家后來發(fā)生了幾件倒霉事,都能聽到那家老婦人站在路口咒罵。
劉玄遠遠的看著兩具尸體,他長這么大還沒見過人的尸體,害怕是肯定的,所以他不敢靠近,但他卻也不像普通的小孩一樣,遇到這種事肯定早就飛跑回村報信了,劉玄村里人都不喜他,他自然也不會去做這種事,他就這么遠遠的看著,也不走。
看久了,很快他的害怕就沒那么重了,但他還是不想湊過去,這時濃重的血腥氣飄來,讓他才發(fā)現(xiàn)剛才自己太過緊張了,這么重的血腥味,剛才怎么沒有聞到,正打算等自己習慣了這種血腥味就回家,就當給自己練膽了,自己不是以后要出門闖蕩嗎?膽子太小怎么行。
這也正是劉玄變態(tài)的地方,一般人是絕對生不出如此念頭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