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青山的竹林里,沈慶文與秦鳩燒香祭父,跪拜高堂,美人拉住書生的手,溫柔道:“回去啦?!?p> “好的,媳婦?!鄙驊c文笑意上頭,看似瀟灑,手卻死死拽緊秦鳩,風(fēng)一程,騰云駕霧,兩只新燕在云上悠哉翱翔,南宣城的老百姓們紛紛抬頭,遙望夕陽的余暉映照的身影,春風(fēng)忽一更,城中楊柳飛絮,二人與黃天之下的河洲共色,美得不可方物。
在路上捶背散步的張漢中的停下腳步,遠(yuǎn)瞻金穹,滿目欣慰道:“老沈?。∧憧刹灰治疫@個老東西沒去給你兒子的婚宴捧場,我啊……”
忽然,二人在驀然回首,向老人投以萬福之手勢,沈慶文臉上掛著稚童般的笑意,就像那年十二歲,偷吃了張爺爺家里的桂花糕。
老人被夕陽揪住心肓,哽咽道:“我可是親眼看著他長大……陪他寫過詩,爬過山,唱過兒歌……把他當(dāng)親兒子……”
一直以鐵面無私,功德無愧自居的老人,竟然老淚縱橫,悠然喟嘆:“老沈啊,慶文成親了。”
清夜無塵南宣城,馬游龍,車流水,萬家行樂,一路蓮燈十里紅,金碧輝煌的秦府敞開大門,三百舞姬在其中奏樂鼓吹笙簫,琴瑟和鳴,湖橋下酒香濃醇,整座南宣城與龍泉湖醉成一鍋,遠(yuǎn)峰千山萬樹與近庭馬纓花搖曳不止。
大庭酒席處富貴聚集,長亭邊有士子吟詩作對,沈慶文被拉去即興賦詩,愜意萬分。
今夜走一步請一名將軍,走三步喚一位豪紳,最后書生被秦止戈的二爺秦濟生攔住,秦濟芳拍著沈慶文肩膀笑道:“沈新郎,我們家鳩兒可就與你結(jié)發(fā)夫妻了啊,來,必須滿上!把你伯我給灌醉?!?p> “那晚輩可就不客氣了?!鄙驊c文將大郎酒斟滿秦濟生的酒樽,自己抱著酒壺吞飲而進(jìn)。
“海量!”一旁將軍們見后連連拱手稱贊,嘿,午宴上倒是小瞧了這文弱書生。
岳陽樓頂,秦鳩在月色下憑欄俯瞰赴宴此等美嬌娘頭系青鳳髻,腰束金泥帶,凝脂小腳輕輕踮起,有道是:何妨龍紋玉掌梳將挽發(fā)纏?依舊如飄飄仙子般。
沈慶文看向娘子,據(jù)說癡情女子都言“愛到畫眉深淺時”,此時遠(yuǎn)望秦鳩,竟看得清楚黛眉處蘊含的高山遠(yuǎn)水,沈慶文緋紅著臉,不知酒與娘子誰更教人醉,也不知他與娘子哪個更癡情。
秦鳩眨巴眼,明知道沈慶文看不見,書生竟然心領(lǐng)神會的跳起來揮手,秦鳩抿嘴淺笑,一身情愫。
“秦伯伯,小時候爹打我,你總是跑來拉人的,噗呲,今天穿得像個年輕書生?!?p> “黃員外,還是很喜歡穿黃衣呢,旁邊的小丫頭也長大了?!?p> “白琴山,白太師大兒子,找這么多仆從是想來劫婚么?淮關(guān)還在旁邊喝酒,你千萬別這么不清醒!”
“誒,淮關(guān)怎么又喝酒!”秦鳩一臉無奈道,又望向弟弟身旁的美人。
“王昭君的妝容看起來比上回自然多了,嗯,有長進(jìn),淮關(guān)漏嘴了?!?p> 沈慶文在大庭招待員外黃易,他爹后來嗓子病得教不了私塾了,就去他們家抄過書,這員外人不錯,爹次次都能帶回來幾本還算嶄新的史冊。
“沈駙馬,沈探花!可別怨我當(dāng)年沒好好待你們父子?!秉S衣豪紳自罰三杯,以示當(dāng)年有眼不識明珠。
沈慶文拉住員外的手臂,這么大年紀(jì)的人了,可經(jīng)不起這樣喝。
“小生雖說見識不多,好歹也讀過幾本禮學(xué)講義,這事又不能怨您?!鄙驊c文勸慰道,員外總算安心了幾分,身邊小丫頭探出頭來津津有味道:“大哥哥你福氣真好,鳩兒姐姐人可好啦,當(dāng)年黃青被綁匪捉住,他們威脅我爹要是交不出三千兩黃金就撕票,黃青以為這下死定了,爹肯定一時半會兒湊不到這么多,然后鳩兒姐姐突然出現(xiàn),所有人唰唰就倒地了,好厲害的!”
黃員外潤紅著臉,醉醺醺道:“其實湊得出,湊得出的,別聽小青兒瞎說?!?p> 沈慶文扶著黃員外到宴席的后方休息,靛藍(lán)裝束的青年帶著惡仆在他后方徘徊,遲疑不決,隨后狠下心,釋懷大笑道:“恭喜恭喜!恭喜沈駙馬入贅!”
青年腰間別著玉翡翠,袖口繡的銀絲紋邊,貴氣得很。
還沒等轉(zhuǎn)身沈慶文答話,秦淮關(guān)已抓住這個男子,抵在墻角一頓拳打腳踢,黃青趕緊蒙住眼,嘀咕道:“打得好,一看就是來鬧事的?!?p> 白琴山被揍得狼狽不堪,求饒道:“秦小爺!”,四周的仆從也不敢出手,攤開手相互對視,不知所措。
沈慶文拉住秦淮關(guān),一頭霧水問道:“這是誰啊?世仇嗎?刺客嗎?”
秦淮關(guān)冷笑道:“我鳩兒姐的追求者,白癡一個。”
“請務(wù)必接著打!”沈慶文說完趕緊給小徒倒了杯酒,少年喝了一口,剛想繼續(xù)出腳就被路過的陳實勸住,南宣城知府的大兒子慌張道:“小少爺喝了酒別打了,萬一沒把持好就得死人了!”
“死了就死了,與你何干?”秦淮關(guān)不耐煩道
“當(dāng)然當(dāng)然,但今天是您姐姐大喜的日子,死人總歸不太好……”陳實額露虛汗,戰(zhàn)戰(zhàn)兢兢道
“也是。”秦淮關(guān)收腳,目光掃遍四周拘謹(jǐn)?shù)膼浩?,指向大門處,霸氣說道:“把你們主子扔出去,不然一起剁了喂魚”
“是!”眾人領(lǐng)命,抬著少主趕緊跑掉,誰敢回頭?秦家小少爺秦淮關(guān)乖張跋扈,早有耳聞,今日一見名不虛傳。
“打了白太師的大兒子,想這么了結(jié)了?”身穿金絲縷衣的男子手執(zhí)火畫扇譏諷道,比先前那位挨打的白琴山還要傲氣。
“四皇子,李子佩?”沈慶文驚愕道,連皇子都來赴宴了嗎?可為什么二月天要帶著扇子出門?
李子佩搖搖金扇,上頭畫的是千仞嶺,還寫有一行名家的大字“朝辭白帝彩云間”,皇子憤怒道:“吾奉召代父皇前來赴宴,你秦淮關(guān),飛揚跋扈,目無法紀(jì),白太師是我父皇的老師,他的大兒子豈是……”
“你煩死了?!鼻鼗搓P(guān)一腳踹飛這個裝神弄鬼的皇子,隨后有兩位蓑衣刺客踏著鱗次櫛比的瓦蓋穿梭而來,還不等秦淮關(guān)出手,秦府中掠出兩個鬼影瞬間帶走二人。
沈慶文肅然起敬,思索道:“這世上還真有鬼?”
秦淮關(guān)見書生也有疑惑的時候,笑由心生,總算輪到他賣弄見識了!少年洋洋得意道:“閻老二,鬼老三,我還沒出生時這二人就已經(jīng)在府里了,殺人手法陰怪得很,這十二年來多少刺客入府,就沒見他們失過手?!?p> “那比起龍泉樓的那兩位丫鬟,孰強孰弱?”沈慶文興趣道,這兩天他也算對江湖武俠有些觸及了。
“欸,不錯嘛,居然看出了她們是習(xí)武之人,你知不知道有多少大俠把她們當(dāng)作尋常婢女,吃了干癟?”秦淮關(guān)打量一下讀書人,嗯,這酸書生眼力勁還是挺好的,少年繼續(xù)說到:“如果論暗殺,當(dāng)然是鬼閻王更厲害,明斗的話,或許能持平!”
“或許?”沈慶文疑惑道
“刀劍無眼嘛!”少年耐心解釋道,享受被這個明面上的師父請教的樂趣。
“算上你,秦府中還有哪些高手?”
“鳩兒姐第一,陳煢,那個青衣丫鬟,她巔峰時期應(yīng)該能和鳩兒姐不分伯仲,再就是我,除了鬼閻王和孫氏姐妹,每座樓的暗層都有兩位守府奴,深淺不一?!?p> 沈慶文點頭道:“那就不愁安危了,實不相瞞,在朝歌三年,我都是住在蔣公琰府上?!?p> “誰想殺你?”秦淮關(guān)一臉不信,打趣道。
“每個人?!币晃焕闲鄰默樼鸶叱?,老氣橫秋,如沐春風(fēng)。
秦字營帳,白額虎睡在秦止戈腿上,被撫摸得愜意打盹,季川拱手道:“大將軍,家弟來信,您女兒成親了。”
“季川,來陪我下棋。”秦止戈招手示意坐下。
“不回去看一眼嗎?”季川腰系邪白石,還是低頭。
“怕回去就舍不得走了?!北蛔u為不輸秦楓的秦止戈眼神中露出一絲兒女情長。
今夜他與季川摔了好多好多壇烈酒,豪氣干云,一醉方休,而謀士林安坐在帳幕里,戒酒十載的他走出來,討了一杯,一飲而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