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前塵往事,明月華不免幽幽一嘆。
故人安康否?喜樂否?
“是我鬧笑話了?”
眀廣仁七尺的漢子窘迫得不知如何是好,搓著老樹皮似的粗糙雙手,憋紅了臉,甕聲甕氣認錯。
“對不住,我沒長眼亂說話,姑娘別生氣。要不,你打我兩下吧?”
九紅紅著眼眶,似是極力忍著放聲痛哭的沖動,嘴角卻揚起老高!
“不,不要緊。我去灶下瞧瞧。”
小丫頭扭頭跑了,轉身時,淚水在半空劃出晶瑩的光。
眀廣仁哎一聲,到底沒敢去追,蔫蔫地蹲下,恨恨扇了自己兩嘴巴。
“叫你嘴臭!叫你亂說話!”
姑娘家名聲何等重要,他錯得太離譜。
“你不用這樣?!?p> 明月華見他認真反省,心里也滿意。
這個大伯是真的不錯。
“誤會解釋清楚就行,咱們趕緊說正事。”
恰好錦衣衛(wèi)也在,一起聽聽也好。
“祭河神?愚昧!”
嚴崢一聽就炸了,裝起手里沒嗑完的瓜子,按住腰里樸刀,氣勢洶洶轉身要走。
“老子把那些謀害人命的畜生砍了,送他們去祭河神!”
眀廣仁被他一身煞氣驚得打個哆嗦,總覺得眼前這人更不像好人。
“站住?!?p> 慕長離喝住嚴崢,面色冷凝。
“人在他們手里,休得魯莽?!?p> 嚴崢黑瘦的臉猙獰可怖,恨恨一拳砸在院子里的梧桐樹上,樹皮頓時凹陷進去一個坑。
明月華嘴角抽了抽。
我家樹招惹你了?
“我有個主意,大家參詳一下?!?p> 明月華為了滿院子花木著想,趕緊將心里的初步計劃和盤托出。
慕長離三個你一言我一語地補充,很快定下章程,分頭行動。
“管家,趕緊給兩位爺包上點餅子牛肉,叫他們路上吃?!?p> 明月華喊邢管家打包干糧。
救人如救火,慕長離倆人沒工夫吃酒席,只好在馬背上對付一口。
九紅已經整理好情緒出來,有眼色地幫忙。
“那我先回了?”
眀廣仁見他安排得井井有條,自覺地不添亂,又心虛地不敢抬頭看才大大得罪過的小丫頭,低聲下氣地告辭。
“明大爺在家里吃吧?!?p> 九紅笑盈盈招呼他。
“醫(yī)館那邊您也不用著急,已經叫人送飯過去了?!?p> 眀廣仁臊得無地自容,語無倫次地說不用,執(zhí)意要走。
“明大爺!”
九紅看了書房一眼,見主子又忙活起來,急忙壓低聲音朝眀廣仁擺手。
“您急什么呀。公子已經派人將芳南小姐兄妹接來,您在這陪陪他們,省得害怕?!?p> 眀廣仁走也不是,呆也不是,一雙手搓得快禿嚕皮了。
九紅笑嘆一聲,低聲跟他認錯。
“您不用這樣,我沒生氣,事實上該道歉的人是我。是我預先存了偏見,總覺得你們不好,處處較真?!?p> “現(xiàn)在我明白您是真心護著我家小姐的,我就知道錯啦。九紅給您賠不是了,您大人大量,原諒我一回?”
說著便是盈盈一禮。
“使不得使不得?!?p> 眀廣仁想伸手去扶她,又顧忌著男女大防,更怕自己手上的老繭勾壞人家姑娘身上的好衣裳,那手便僵在半空,只一個勁說使不得。
九紅抿嘴,真心實意地笑了。
“要的。”
她認真行過禮起身,望一眼大門外探頭探腦看熱鬧的街坊鄰居,過去掩上門,這才小聲跟手足無措的老實漢子解釋。
“您不知道,我這條命啊,是小姐給的。”
“我早發(fā)過誓,這輩子都要護著小姐?!?p> 九紅輕言細語,目光孺慕地望一眼書房里那道清瘦的身影。
“我很高興您也是真心護著小姐的。咱們娘家人就該為小姐撐腰,您說對不對?”
“對對?!?p> 眀廣仁定定神,將她的意思聽了進去,也恢復些當家人的從容。
“我懂你的意思。你生氣我們待四丫頭不好,也是因為你忠心,我們該謝謝你。”
九紅展顏一笑,又沖他擺擺手。
“只要對小姐好的,就都是自己人。好啦,過去的事不提,都是誤會?!?p> 眀廣仁踟躇片刻,還是小心問出口。
“那天的滴血認親,真的沒成?”
九紅噗嗤笑著搖頭,面上活泛不少。
“您別糾結那事了,我們公子說了,滴血認親不準的?!?p> “您哪,把心放進肚子里,認祖歸宗這樣大的事情,相爺跟大公子早查過了,確認無誤這才放了我們小姐出來。”
“小姐就是你們明家嫡嫡親的血脈,錯不了?!?p> 眀廣仁唬了一跳。
“相爺跟大公子?難道你們?”
九紅笑吟吟點頭,神情間頗為得意。
“您不會真以為我們小姐是被掃地出門了吧?怎么可能!我們小姐那么好!”
“是小姐說,沈二小姐回相府,你們活生生少了個女兒她于心不忍,執(zhí)意回來孝順你們的!”
“相爺雖然沒說什么,可傍身銀子大把大把塞;大公子是不同意小姐回來的,三番五次阻攔,說要把你們接去京城陪小姐?!?p> “小姐不忍心勞動你們離鄉(xiāng)背井長途跋涉,也是不想繼續(xù)留在府里叫人為難,就想來這邊散散心?!?p> 眀廣仁臉色一驚一乍的,萬萬沒想到還有這樣的內情!
“你們還要回去?”
九紅理所當然點頭。
“大公子早定下規(guī)矩,每年里要接小姐回去住的,相爺也沒反對,那就是默認了?!?p> “您想啊,小姐在府里養(yǎng)了一十四年,又懂事又孝順,跟親生的沒有兩樣,哪里就割舍得下?”
說著她撇撇嘴,補上一句。
“你們不也舍不下沈晶么?”
眀廣仁臉色復雜,不好說原來的四丫頭其實不討喜,也就一張油滑的嘴抹了蜜似的,見天給老二兩口子慣迷糊湯,才把他倆哄得五迷三道的,其他幾個孩子全都靠邊站。
家里其他人可不傻,早咂摸出味來。
那孩子是個奸猾的,誰都不喜她,連帶著對弟妹趙氏都頗有微詞,為了冰冰吵了不知道多少回嘴。
可白眼狼就是白眼狼,養(yǎng)不熟的!
原先那個四丫頭一聲不吭卷了家里財物跑了,到現(xiàn)在也沒說送個口信回來,他們心里不是沒數。
這樣養(yǎng)不家的玩意兒,幸虧不是他們明家人!
就連老二兩口子這些日子也回過味來,不像以前那樣糊涂了。
不客氣說,以前那個心里藏奸事情做絕的四丫頭跑了,他們氣得快發(fā)瘋,之前雖然也找了,那也是當她是自家孩子,不好不聞不問,更不能放任她偷走全部家當。
就算把人找回來,也得趕緊找個人家打發(fā)嫁走了事。
他們真沒打算再將人認回來,或是繼續(xù)走動。
現(xiàn)在的親侄女能得左相府庇護,一是左相府寬仁,二就是這孩子當真不錯,叫人舍不下她。
跟原先那個一比,天上地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