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退親

　　后山屯這些日子熱鬧得緊，一掃今春雨水欠缺搶水失利的陰霾。

　　前些日子祭河神的鬧劇，像是滴到地上的水珠，還沒濕了地皮兒，就被蒸干了。

　　村民都不是傻的，有眼色得緊，不敢胡亂議論兇神惡煞拿人的官差，怕也像那道士一樣沒了音訊，便只顧著樂呵自己的。

　　村子里先是每家每戶分了波肉，搶水那天打的野獸可真不少，整得比過年還喜氣；

　　緊接著村里又來了個(gè)大財(cái)主，花大價(jià)錢買了地蓋房，招工多不說，還特別大方；

　　工錢日結(jié)從不拖欠，飯也管夠，飯里頭油水足，吃不完帶回家也沒人管。

　　等房子蓋好，大財(cái)主又請(qǐng)了戲班子來，請(qǐng)大家伙晚上去看戲，一起熱鬧熱鬧，聚個(gè)人氣。

　　后山屯趴在山窩窩里，一年到頭哪有這開眼的機(jī)會(huì)？消息一出，不到半天工夫，便傳遍了全村。

　　還有那娘家親戚家離得不遠(yuǎn)的，也都特特送過信兒去，請(qǐng)人來看戲。

　　后山屯難得這么露臉，村民們各個(gè)早早收了工，回家洗一把臉上腳上的泥，頭發(fā)梳得光光的，換上見客的體面衣裳，簡單吃口晚飯，留著大半肚子，早早拎著小杌子小板凳往新宅子這邊來。

　　“嫂子你吃了沒？”

　　相熟的大姑娘小媳婦親熱地湊伴走，男人們也慢悠悠走到一起閑拉家常。

　　“吃了一口。你家沒吃呢？”

　　“吃了。我家那口子聽說了，沈家排場大，請(qǐng)戲酒，連看帶吃，就沒在家多吃?！?p>　　“你們也聽說了啊?！贝笊┳用蜃煨π?，一拍胳膊上挎著的籃子?！拔疫@早備著呢，準(zhǔn)備多多分些喜氣帶回去?！?p>　　“我婆婆也叫拿了布口袋，我自己還帶了個(gè)包袱皮。哎，這財(cái)主到底什么來頭，咋這么大方呢？”

　　“噓。人家可不興這么叫，得叫員外，那都是有身份的人，聽說還是從京里頭來的，貴氣著?！?p>　　“不能吧？京里頭來的貴人哪里瞧得上咱們這個(gè)小破山溝溝？光這蓋房子請(qǐng)戲酒的錢，都?jí)蛉ユ?zhèn)上買一處大宅子，再買上倆丫頭伺候吃喝拉撒了吧？”

　　“咱們這山溝溝怎么了？照樣能飛出金鳳凰！明家那事兒你沒聽說？嘖嘖，說是明家四丫頭原本是宰相家的千金小姐，你敢想？”

　　“這事兒是真的?。坎皇钦f明家四丫頭跟人私奔了嗎？”

　　“噓！不要命了你。明二嬸見天在村里嘚瑟，見人就說她家冰冰回京城享福了，還特意捎了幾大箱子的好東西回來孝敬她。你在背后敗壞宰相家千金小姐的名聲，小心給家里頭招禍?！?p>　　“我那什么，都聽別人說的，我就學(xué)了句嘴……”

　　“還說！快閉嘴吧?！?p>　　話題中止，婦女們湊在一起哪里能安靜多久，很快又起了別個(gè)話頭。

　　“哎，那個(gè)真鳳凰歸位了，以前占著鳳凰窩的假千金呢？攆去做姑子了，還是給趕回來種地了？怎么沒見著呢？”

　　有消息靈通的一撇嘴，神神秘秘說起最新消息。

　　“早回來了！你們真不知道？趙春枝偷摸給她那個(gè)親閨女相人家呢！”

　　“她這個(gè)親閨女實(shí)打?qū)嵉男〗闵碜友绢^命，在宰相府里頭嬌生慣養(yǎng)了十四年，一身富貴病?！?p>　　“人家真千金小姐回去，她可不就得給人挪窩？十四的大姑娘了，可不得急著找親事?！?p>　　“偏偏還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聽說回來還成天擺著千金小姐的譜，穿衣吃飯都得等丫頭伺候，嫌棄明家窮，不肯住?！?p>　　“咱們莊戶人家，誰比誰強(qiáng)多少？誰肯娶這樣的活祖宗回家供著??？把她娘急壞了，放出風(fēng)去說給厚厚地陪送嫁妝，總算蒙上個(gè)冤大頭?！?p>　　“親事說成了？說的哪家？”聽熱鬧的來了精神，心急地插口問。

　　“嗐，還能是什么正經(jīng)人家？有骨氣的能奔著嫁妝去？前山屯王沖，就說的那個(gè)二流子！”

　　大姑娘小媳婦齊齊啊的一聲喟嘆，湊得更近些，又議論起這門親事的好賴。

　　“這門親事我不同意，趕緊把聘禮退回去！叫人家沈公子知道了，你怎么交代！”

　　此時(shí)的明家也在說明月華的親事。

　　明廣義腿上綁著夾板，罕見地動(dòng)了怒氣。

　　趙氏一個(gè)哆嗦，眼圈唰得紅了。

　　有道是人前教子背后教妻，她嫁到明家二十年，還沒丟過這樣大的臉。

　　“他爹，你腿還沒好，別生這么的氣。四丫頭都十四了，身子骨又不好，再不找婆家就拖成老姑娘了，以后要埋怨咱們老兩口一輩子的?！?p>　　“可別提那個(gè)什么沈公子了。人家富貴著呢，能瞧得上咱們四丫頭？不過就當(dāng)個(gè)玩意兒罷了。四丫頭真去他家，以后再?zèng)]個(gè)孩子傍身，日子多難過！”

　　“她受了委屈，就咱家這樣的泥腿子，還能打上門給四丫頭撐腰？人家連縣衙里的大官都認(rèn)得，咱能干過誰？只怕要給一家子招禍?！?p>　　“不如找個(gè)門當(dāng)戶對(duì)的，咱娘家人能說上話的，沒那個(gè)金剛鉆，就別攬瓷器活兒，起碼她去王家能當(dāng)正頭娘子。我這都是為四丫頭好！”

　　趙氏自覺有理，嘟嘟囔囔把自己的想法說了。

　　“我跟王家說好了，只要他們別嫌棄四丫頭，給她個(gè)名分，百年以后能享受他們家香火就行?！?p>　　“王家還嫌棄四丫頭身子骨弱，怕以后不能生，還是我好求歹求，許了厚厚的嫁妝，人家才松了口，說以后娶了二房，生下孩子記一個(gè)在四丫頭名下……”

　　“他還想納妾？！”

　　明廣義徹底炸了，手哆嗦著，臉色氣得煞白。

　　“難怪！難怪閨女要防著你！有你這樣賣閨女的親娘么？你怎么想得出！”

　　“可就只有王家肯結(jié)親……”趙氏也委屈。

　　“別，我們王家也不是什么香的臭的都要，不能生蛋的老母雞還想占著窩？想得美！這門親事我也不同意，退親！”

　　王沖老娘大喇喇上門，蠻橫地討要聘禮。

　　“給他們！”明廣義被人上門打臉，氣得幾乎要昏過去。

　　“可是四丫頭……”

　　趙氏委屈透頂，她都是為了誰啊。

　　“把聘禮給他們！要不你就回你娘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