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在嬌嬌把她的電腦搬進寢室之前，我對互聯(lián)網(wǎng)一竅不通。那是大一第二學(xué)期，我在室友們的指點下申請了QQ號碼，算是正式開啟了網(wǎng)絡(luò)世界的大門。一個學(xué)期下來玩得上癮，暑假回到天津后家里便也給置辦了一臺。

　　那時我還喜歡著N，心里一直琢磨怎么接近他。新買的電腦裝好后，我決定再申請一個QQ號作為小號，每天掛在網(wǎng)上升級，升得差不多了就冒充陌生人加N為好友，然后跟他往死里聊，聊到他喜歡上我，將他曲線拿下——以上這么多，便是我和K相識的背景。那些天我一心給N下套，電腦上終日掛著小號。其間有個人加我為好友，這人便是正在教弟弟上網(wǎng)的K，那個加我的號是他弟弟的。當時只聊了幾句，沒有什么特別，隨后K用他自己的QQ號加了我的小號。斷斷續(xù)續(xù)聊過幾次之后，我見他是個正經(jīng)人，談吐還蠻幽默，又用我的大號加了他。就這樣，我們來來回回加了三遍才算正式認識。那時K對我而言只是個普通網(wǎng)友，認識網(wǎng)友這種小事當然不會寫在日記里，之所以印象深刻完全是因為加了三遍好友的緣故。

　　8月15日，理科班組織聚會。死黨們知道我還惦記著N，便也喊上了我，我就屁顛兒屁顛兒地去了。一年不見，我以為自己對N的喜歡只是源于過去的慣性，但在KTV看到他時，那種欲罷不能的感覺依然強烈。我們分別坐在包間的兩個角落里，我在昏暗中偷看他，沒有勇氣過去和他說話。直到聚會平靜結(jié)束，我心里的情感海嘯才剛剛開始。那是一種欲求不得的絕望，明知自己今生不會再像這樣愛一個人，卻只能接受不被愛的現(xiàn)實。回家之后，我腦子一熱，打開QQ，抄起鍵盤就將自己的所思所想噼里啪啦全給N敲了過去，當時那叫一痛快。雖然我沒有向N提出什么訴求或疑問，但我還是希望他有所回應(yīng)，哪怕是只言片語。但他沒有。我對N徹底死心了，打消了用小號勾搭他的念頭，幾天后狼狽地逃回了成都。

　　大二開學(xué)后，我把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英語四級考試上，心想或許還能像高考那樣，情場失意，考場得意?？珊芏鄷r候，我還是通過各種渠道關(guān)注著N，猜測他的心情，想象他的生活，被動等待著時間將我對他的感情沖淡。我至今無法說清自己是什么時候徹底放下N的，因為這是個漫長的過程，不可能有一個明確的日期。而且這個過程之初非常艱難，我時而情緒低落，時而心如鋼鐵，狀態(tài)非常不好。

　　電教室是學(xué)校在電子教學(xué)樓一樓開的校園網(wǎng)吧，一小時八毛錢，非常適合我這種之前幾乎沒去過網(wǎng)吧的女生。我有時去那里下歌，順便登錄QQ看看N的簽名和狀態(tài)，碰到K主動說話也會和他聊幾句。K是個機智有趣的人，思維敏捷，想法獨特。我們的聊天大多是斗嘴玩笑，有時也會交換對事物的看法，但從不過問對方現(xiàn)實中的情況。那時我只知道K與我同歲，是福建南平人，現(xiàn)在在北京一所大學(xué)里讀廣告專業(yè)。

　　K第一次出現(xiàn)在我的日記里，是2005年9月25日。忘了那天我們是怎么聊到愛情的，19歲的我感嘆著這個年紀大概已經(jīng)錯過了最純潔的戀愛季節(jié)——請原諒我少年不識愁滋味，敲出這句話時我自己也哭笑不得。好在19歲的K還一本正經(jīng)地安慰我說，當你找到了真愛，就是屬于你的最純潔的戀愛季節(jié)。那天，K要了我的手機號碼，但我記不清他第一次給我發(fā)短信是哪天了。

　　為了不讓自己繼續(xù)沉溺，我刪除了N所有的聯(lián)系方式。雖然沒什么大用，但至少我不會再盯著他的QQ頭像發(fā)呆。幾天后，死黨大狗給我打電話，他是我在理科班部署的四大密探之一，和N關(guān)系不錯。我們聊起暑假那場聚會，他說那天散伙之后，有人問N為什么不和我說話，N說怕我誤會，不愿意耽誤我。我當時聽了很難過，但也不乏欣慰。我喜歡的N就應(yīng)該是這樣的，不喜歡就是不喜歡，不會不清不楚給別人希望，更不會利用別人的感情標榜自己的魅力，抬高自己。結(jié)果，欣慰過后，我心里更難過了。

　　那個學(xué)期我很努力，每天扛著英語詞匯手冊和各種習(xí)題，在通往圖書館自習(xí)室的小路上早出晚歸。我的英語基礎(chǔ)并不好，第一次參加四級考試卻志在必過，其實是很不現(xiàn)實的?，F(xiàn)在回想起來，不過是心情不佳，自己擠兌自己罷了。出去一天也就看了多半天的書，壓力卻搞得比誰都大。當身邊的人都說“你這么拼命，肯定能考過”時，聽到K吐槽“就你這水平肯定過不了”反而讓我覺得放松。

　　K漸漸成為我當時生活中唯一的色彩，我很喜歡和他斗嘴。我有來言，他有去語，好像兩個勢均力敵的高手打羽毛球，球飛來飛去，永遠不會斷。漸漸地，我們談?wù)摰脑掝}開始涉及現(xiàn)實，并且從QQ說到短信，一發(fā)不可收拾。K說他不想上學(xué)了，想四處走走，我當時以為他只是說說而已。11月30日，我第一次在日記里告誡自己，K只是一個頭像，一個對話框，一個我觸不可及的靈魂，僅此而已。

　　K的出現(xiàn)即將證明我并非不會再喜歡上別人，但12月15日早上，我卻再次夢見了N。

　　作為我調(diào)動青春期全部熱血與激情去喜歡的人，N在我的大腦里留下了非常深刻的烙印，以致于有關(guān)他的夢至今都沒停止過。這些夢起初十分困擾我，很久以后我才能確定夢僅僅是源于大腦的記憶，而非情感傾向的暗示。當時我經(jīng)常夢見N的名字、聲音，甚至是和他共處同一空間的感覺，但這次不同，我夢見了他的臉——陽光燦爛的教室，N坐在我前面，扭過來和我以及我同桌的女生說笑?？蓧衾锏臍夥蘸軅?，我和N小心翼翼，十分客氣。醒來后，我半天無法從夢中的感覺抽離出來，那些本已打包收好、準備束之高閣的情愫一下子又暴露在外面，一覽無遺。其實喜歡N這件事，從頭到尾更像是一場需要獨自完成的修行，修行到尾聲，總是最艱難的。原先柔軟脆弱的心，必須在這些反反復(fù)復(fù)的情緒中扛住孤獨與隱忍，才能蛻變得粗糙而堅硬。

　　放下N的過程與我被K吸引的過程同時發(fā)生，看似矛盾，但都出自真情。盡管一再把K現(xiàn)實中的樣子想象得丑陋猥瑣欠扁，盡管一再告誡自己不要把虛幻與現(xiàn)實混為一談，我還是無法否認自己正在被他吸引。歲末之際，K封我為2005年度最佳聊友，我們總是有說不完的話，總是聊著聊著就忘記了時間。和他聊天的感覺除了開心、過癮，更重要的是一向以爺們兒自居的我，第一次覺得自己是一個女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