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仍然在變幻,哥特式雙尖塔教堂的風向標在搖擺,雄赳赳的鐵公雞喙上閃耀著酷似十字星的光暈,亮的晃眼,看起來只是一個禮拜堂靜謐的清晨。
男人只是停止了所有活物的動作。
遠山教父食指離張浮魚的左眼只有十厘米,但它動不了了,白袍與寬大的琵琶袖在強勁的風中劇烈抖動,居民伏在廣場若草色的地磚上,仿佛一地暴雨打蔫的木槿,木槿后的黑袍們雙手交叉像是抵御著狂風,拱門下賈哈指尖停著快要甩飛的骷髏頭,一切都定格了,像是漫畫精描細繪的一格。
張浮魚差點兒哭出聲,他余光能瞥見那個男人不羈的紺藍色風衣,紫羅蘭色的馬甲勾勒著快要炸出來的胸大肌,那張畫著荒木線的臉頰上一定寫滿了無敵。
spw!史上最強的時停能力者,你終于來救我了!
張浮魚舒了口氣,正想著怎么掙脫這無形的繩索,以及報復,遠山教父雙手亂揮,一個不穩(wěn),差點掉下去,它能動了!
所有亡靈都恢復了行動,骷髏頭被拋飛出去,落在地上滾了幾圈,賈哈死死地盯著那個身影逐漸淡去的風衣男,地上的骷髏頭敢怒不敢言,小聲呼喚認識的黑袍帶它走。
遠山教父很快就穩(wěn)住了身體,但它什么也不問,并直四根骨指,猶如一把利劍直插張浮魚眉心,暴漲的白焰幾乎要沖出眼眶。
張浮魚嚇的魂飛魄散,尖著嗓子簡直是在喉管里裝了把機關槍:“好個骨妖!竟又使出了那武林失傳已久的九陰白骨爪,可惜啊終究是畜生,空有一口好爪牙,卻無一雙好眼力,那劍客已經(jīng)寂寞太久了,那把劍也蒙塵太久了,他常說“得饒人處且饒人”,世人只記了這一句,卻不知那上句叫“自出洞來無敵手”?!?p> 遠山教父又失去了行動能力,健碩的風衣男浮現(xiàn)在滔滔不絕的張浮魚身后,一手風騷的撩頭發(fā),一手并食指中指嘲諷意味十足的指著遠山教父,臀部更是翹著曼妙的曲線。
張浮魚邊說邊斜眼瞄spw,心說你的能力還真他媽是時停解說啊,可解說時他也動不了,這不就是一條案板上的鱸魚在介紹死法么?大家看好了,我的死法是紅燒,所謂紅燒,先要給我兩邊來幾刀切口,然后用鹽和料酒抹勻浸泡去腥……
他心中悲苦可也沒有更好的辦法,能在人生的最后關頭用故事與世界道別,也不失為作家的浪漫吧。
張浮魚已經(jīng)口若懸河的說了半個小時,遠山教父算是聽明白了,它就是故事里那只出身白虎嶺的喪偶骨妖,老婆叫白骨夫人,因為想吃和尚肉,被和尚養(yǎng)的一只猴子給打死了,它為復仇,拜了鐵尸梅超風和銅尸陳玄風夫婦為師。
如今神功大成出山,正欲屠村助興,卻被路過的無名劍客攔住,那無名劍客正是三十年前拎著一把桃木劍就敢只身進龍?zhí)门馓熳?,更是一劍引來天雷,放言下一劍便斬斷這大元王朝百年氣運的陸地劍仙張浮魚。
別說,還真有點意思。
張浮魚口干舌燥,想稍微停上那么一會兒,結果遠山教父一個踉蹌,平穩(wěn)燃燒的白焰又開始節(jié)節(jié)高升,他欲哭無淚,只能接著說:“那張浮魚,正是居山一脈的傳人,青蓮白蓮中的白蓮劍……”
“我想大家都已經(jīng)很了解張浮魚了?!崩蠲靼舱f,“那么救還是不救,我把選擇的權利交給大家,投票決定?!?p> “很急嗎?”有人問。
李明安拿起講臺上的稿子翻了翻:“我說一下這件事情的大概吧。昨晚沙城人開了個歡迎會,主角就是張浮魚帶在身邊的小女孩,叫安德拉,蘇安特人,兩人相依為命走到了沙城?!彼麌@了口氣,“故事就在這翻頁了,流浪的小女孩變成了公主,而怪物要被處死。歡迎會中途,沙城人放了張浮魚進來見安德拉最后一面,他倒也沒有束手就擒,唱了段唐伯虎點秋香里的敲碗歌,亮劍了?!?p> 趙志偉覺得有點不對勁:“敲碗歌?那段情節(jié)不是唐伯虎敲碗向華夫人賣慘求饒么?你這說的跟織田信長在桶狹間吟著“人生五十年如夢又似幻”準備和敵人決一死戰(zhàn)一樣?!?p> “大差不差?!崩蠲靼舱f,“人家敲完碗也是一腔豪氣,打算以一敵百。”
“怎么打的?”楊勇只在意這個,其實所有人都在關心這個問題,他們堅決不信張浮魚沒兩把刷子,一條沒兩把刷子的八爪魚不可能大搖大擺地走出海鮮市場,張浮魚的旅途長達兩個星期,一定遭遇了不止一個想撿他回去煲湯的兇惡大媽。
“據(jù)陳邦慶所說,張浮魚一開打就使用了霸王色霸氣,直接震暈了王國騰……”
“霸王色霸氣?”趙志偉聲音高亢,“他姥姥的,你們這是看完斗破蒼穹開始補海賊王了?”
“形容,形容詞!”李明安解釋,“我在內(nèi)網(wǎng)上看大家都挺喜歡看日本動漫解悶的,喏,那不是個草帽小子么?”
臺下身著海賊王聯(lián)名襯衫的男人對李明安怒目而視。
李明安無視了男人:“所以我覺得霸王色霸氣應該更方便你們理解張浮魚的超能力,他不僅能震暈老人,還能把地板涂黑,用看不見的線綁人?!?p> “聽起來咋這么像多弗朗明哥?吃了線線果實?”趙志偉嘀咕。
“把地板染黑是什么意思?”楊勇緊接著追問。
“我們不是很清楚?!崩蠲靼矒u頭,“陳邦慶說他被震的頭暈腦脹后看地面變成了黑色,就像站在一個巨大的原油池上面,我們姑且認為是張浮魚能力的作用?!?p> “沙城小隊不是有五個人么?怎么全是陳邦慶的口供?!睏钣虏粷M,“這太主觀也太單一了!”
李明安攤手:“隊長于昌平強行湊熱鬧被槍斃了,王國騰被震暈了,剩下兩個女孩,一個沒來一個太小說不清?!?p> “我明白了?!睏钣掠行┯魫灒叭缓??”
“張浮魚被秒殺了?!?p> 臺下人面面相覷,霸王色霸氣這個詞撐起了他們的主觀印象,感覺張浮魚至少是個懸賞過一億貝利的貨色了。
而沙城人,一堆骨頭架子,西幻小說永恒炮灰,竟然秒殺了張浮魚?著實有種冰川裂開爬出骷髏兵一刀梟首了端坐冰封王座之上氣吞山河的巫妖王的震撼。
“當然了,張浮魚沒死,只是被下獄了,連同歡迎會上的沙城小隊一起。”李明安補充,“到今早六點,陳邦慶看見他被沙城人拉出去了,不知道要干什么,也許是上絞架,也許是游街示眾,我們的情報就到此為止了。”
“張浮魚就不能復活么?”有人問。
“不知道。張浮魚說他從沒下過線,我們也去找過了,他的手機身份證銀行卡和錢包鑰匙都留在家里,他要么能下線,但已經(jīng)變成怪物了,老實說我頂著個章魚頭也會害怕到躲起來,只是這個可能性不大,他一不帶錢二又好找,我們就當他是真身穿越不能復活吧?!?p> “可夢里的時間依然在流動?!蹦侨苏f。
醒來可不等于玩家在夢里失蹤、或變成一具植物人躺尸,玩家們是一個生物同時出現(xiàn)在兩個地點。
打個比方吧,玩家的現(xiàn)實和夢就像一個“工”字,上下兩條橫線就是他們的一天,他們同時在地球與夢中活動,聽起來有點像薛定諤的貓的量子疊加態(tài),但遺憾的是他們的記憶卻并非量子糾纏態(tài),現(xiàn)實與夢的記憶,需要通過中間的豎線,也就是睡眠來傳遞。
就像陳邦慶在地球醒來時,夢中的他依然在活動,你吩咐他去做什么,他知道了,但夢中則不然,這段記憶需要通過睡眠傳遞,也就是今天下的決定明天才能實行。
“現(xiàn)在張浮魚沒準已經(jīng)死了,我們最早也要明天才能行動,就算他沒死,我們能做什么?我說實話,我牽一百條狗就能殺穿上萬玩家組成的軍隊?!蹦侨撕吡艘宦暎暗昧税?,咱們頂多在城外給他上上香,就當是紀念人類有史以來第一個超能力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