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山谷開鑿下來的石塊被船只運載到石匠營地外的碼頭,和營地里的其他人一樣,齊夫首先負(fù)責(zé)對這些石塊進(jìn)行測量和修鑿,然后再根據(jù)石塊不同的尺寸和規(guī)格,分別引領(lǐng)運石船至水環(huán)中的不同位置,以便卸載和使用。
每天忙碌的工作,使得齊夫思念薩米的時間變少,但思念的程度卻沒有因此而減少。
在將一船石塊沿著水環(huán)內(nèi)的溝渠卸載到了指定位置后,齊夫獨自一人徒步向石匠營地走去。此刻的他突然發(fā)現(xiàn),原本與他一起同來的石匠和士兵已經(jīng)走遠(yuǎn),而自己身邊現(xiàn)在已經(jīng)完全沒有了士兵的監(jiān)視。這令齊夫感到意外,也突然感到了一種奇怪和另類的自由。
正如此刻的很多時候,齊夫想過逃走。但是他不知道逃走后該去往哪里,會不會被抓住處死。更重要的是,他不知道薩米在哪里。
眼下,齊夫如同自由民一般,自在的走在路上,這更令他極度的希望薩米此刻就在身邊。他無時不刻的不在為薩米后悔當(dāng)時他沒有舉手,至少在這里,他可以衣食無憂,可以父子團(tuán)聚。
邊走邊想著這些的齊夫,突然一個念頭在他腦海閃過。他加快了腳步,他不再享受當(dāng)前的自由。他快步趕回了營地,他來到了古特里夫的營房之外。
古特里夫的營房之外,站著數(shù)名持刀的亞梭爾士兵。他們在核對了齊夫的工作銘牌后,才對他的求見進(jìn)行了通報。在獲得了古特里夫的同意后,齊夫獲準(zhǔn)進(jìn)入了屋內(nèi)。
“哦,你是那日巨師稱贊過的那個人。我記得你。你叫齊夫?qū)??”?dāng)齊夫走近屋內(nèi)后,古特里夫從一張堆滿圖紙的木桌后當(dāng)先向他問道。
“是的...大人?!饼R夫略顯緊張的向古特里夫回答。
“你找我有什么事嗎?”古特里夫在看了齊夫一眼后又垂下了頭,他看著桌上的圖紙說道。
“古特里夫大人,我...我找您..是有個請求?!饼R夫略顯緊張的說道。
“說吧,我的族人?!惫盘乩锓蛞廊豢粗郎降膱D紙,“有什么請求?”
“是關(guān)于我的兒子的,大人。”齊夫看了一眼古特里夫后,垂下了眼睛向他說道。
“嗯..說說看?!惫盘乩锓蛞廊粵]有抬頭。
“我兒子,他...他也是一名優(yōu)秀的工匠,他叫薩米。他和我一起從休倫故土被帶到了這里,只是,在那日您要求石匠舉手的時候,他可能是因為太過恐懼,而沒有舉手,這導(dǎo)致他沒能加入到我們的隊伍中。我想...我想請求大人您,能不能將他調(diào)到這里,隨著我們一起工作?!饼R夫緊張的抬起頭,見古特里夫一時沒有回應(yīng),于是又補(bǔ)充說道,“他一定會對我們的工作又所幫助的。”
古特里夫抬頭看了齊夫一眼,然后又垂頭看向圖紙,在沉默了片刻之后,他才開口說道:“很遺憾,齊夫,我沒有聽說過這個人?!?p> “大人...求求您大人,您能不能想想辦法,畢竟,畢竟他也是一名非常優(yōu)秀的石匠,而且年輕力壯?!饼R夫聲音變得有些嘶啞和哽咽。
“齊夫,既然你的兒子他是一名優(yōu)秀的石匠,那我現(xiàn)在可以記住他的名字。如果我以后在其他地方碰巧見到一個叫薩米的年輕石匠的話,或許我可以爭取將他招入我們營地?!?p> 齊夫在聽到古特里夫的回答后,顯得格外的激動,他跪倒在地說道,“謝謝您,謝謝您大人,他是我唯一的孩子,他如果能來工作,也一定不會讓您失望的。”
“你起身吧,不過我要告訴你,你不要抱太大的希望。亞梭爾人幅員遼闊,即使他在聆聽之地的其他地方做著建筑工作,那我能碰到他的幾率也是非常小的。更不要說他如果被派去到了其他的地方了?!惫盘乩锓蚩戳艘谎酃蛟诘厣系凝R夫說道。
“我明白,我明白?!饼R夫哽咽著說道,“但還是要謝謝那您大人,您的話語,給了我希望,也給了他希望?!?p> 古特里夫搖頭微微一笑,“好了,齊夫,去工作吧?!?p> “好..好的,大人?!饼R夫摸了摸眼角的淚滴,然后緩緩起身準(zhǔn)備離開。古特里夫繼續(xù)看著桌上的圖紙。突然,古特里夫轉(zhuǎn)而又叫住了即將離開的齊夫。
“等一下,齊夫。我這里有個建筑上的問題,或許你可以給我些建議?!惫盘乩锓蛘惺质疽恺R夫走到他的桌子前面。
不等齊夫疑惑著走近,古特里夫便快速的將桌上的一張圖紙倒轉(zhuǎn)向齊夫,并指著圖紙上兩處標(biāo)記點對他說道:“在這個位置,要做一個拱劵。拱劵的大小,要比這個弓形石拱門更大一些,你認(rèn)為它最多可以做到多大尺寸?”
齊夫低頭認(rèn)真看了一番圖紙上的草圖,而后說道,“大人,是用那些花崗巖來建造對嗎?這個問題需要進(jìn)行計算,我需要紙和筆。”
古特里夫立即向他遞過了紙筆。他看到齊夫拿起紙筆后,很熟練的就開始了詳盡準(zhǔn)確的計算和繪制。
看到這里,古特里夫不禁心生對齊夫的尊重和一絲敬意。
漸漸的,古特里夫與齊夫兩人,開始由拱劵的問題,進(jìn)而深入的探討起更多的有關(guān)建筑方面的問題來。
兩人的討論范圍甚至從建筑學(xué)一直延伸到光學(xué)領(lǐng)域。對學(xué)術(shù)的嚴(yán)謹(jǐn)態(tài)度,讓兩人高度專注,一直持續(xù)不斷的將一系列問題討論直至夜晚。
夜晚時分,古特里夫差人點起了油燈,并送來了食物。他在將一塊卷著羊肉和大蔥的馕餅遞給齊夫后,向他問道:“齊夫,你掌握很豐富的知識。我想你以前在休倫一定參與建造了很多建筑吧?”
“并不多,大人?!饼R夫握著卷餅,謙虛的說道。
“你不止雕刻手藝出色,對建筑的設(shè)計和構(gòu)造也很有見解,說說你參與的建筑吧?!惫盘乩锓蛴貌偷秾⒚姘鼊濋_,在放進(jìn)一片干酪后說道,“我想聽聽?!?p> “大人,我這一生基本都在休倫的神諭半島度過,您應(yīng)該知道那里吧,那里建筑并不多?!饼R夫說道。
“喔!我的天吶,你的意思是說...你參與建造了神諭燈塔?”古特里夫驚喜的將餐刀拍到桌上,然后興奮的說道,“我曾經(jīng)去過那里,那時神諭燈塔還只建造了一半,但那就已經(jīng)足夠震撼。它實在是太美了?!?p> “是的,大人..它真的很美?!?p> “我真想再到那里去一次,看上一眼它建成的樣子。”古特里夫用期待的眼神看著齊夫說道。
“大人....”齊夫遺憾的說道,“很遺憾,神諭燈塔并沒有完工。”
“沒有完工,為什么?”古特里夫不解的問道,“距離上次我去那里,已經(jīng)大概有十幾年了吧,難道還沒完工嗎?”
“因為..”齊夫猶豫了一下,還是說道,“因為與亞梭爾的戰(zhàn)爭,使得經(jīng)費不足,外加上...很多工人們都被派往了戰(zhàn)爭前線。”
古特里夫突然變得沉默。
過了好久,古特里夫才嘆了一口氣,而后緩緩說道,“這也算作是人們?yōu)榱送瓿闪硪豁椄鼈ゴ蟮某删?,而做出的一種犧牲吧?!?p> 齊夫沉默了片刻,而后才鼓起勇氣說道,“大人,我想冒昧的問您一句。”
“說吧。”古特里夫喝了一口酒后說道。
“您,您為什么..為什么愿為亞梭爾人服務(wù)呢?”齊夫問道。
古特里夫在聽到齊夫的問題后,笑了一笑,他似乎并不介意齊夫問題所隱含的立場,他回答道,“你現(xiàn)在不也是很甘愿的為亞梭爾人服務(wù)嗎?這里戒備并不森嚴(yán),很多時候你甚至可以逃走,為什么你沒有走呢?”
齊夫垂下了他蒼老但不失光亮的眼睛,而后說道:“我,我希望能活下去。只有活著,我想我才有希望能再見到我的兒子?!?p> “你只為這個嗎?”
“是的,大人...除此之外,我別無他求?!?p> “好吧。我也告訴你我為什么要在這里。”古特里夫點了點頭后,突然將聲音壓低說道,“因為我根本不在乎什么亞梭爾人,休倫人,迪米人,乃至蘭蒂人。我只想通過智慧和努力,并與其他人通力協(xié)作,一起創(chuàng)建出曠世存在的偉大奇跡。我和你一樣,也希望能活下去,只不過我活下去的目的,是為了見到有史以來人類最偉大的建筑的落成?!?p> 齊夫有些意外的看著古特里夫,欲言又止。
“齊夫,當(dāng)你在建造神諭燈塔的時候,你也一定很想見到它建成的樣子吧。那種從想象中,再到圖紙中,最后到現(xiàn)實中。那種無與倫比的感覺。”古特里夫憧憬著說道。
順著古特里夫的話語,齊夫想起了自己在神諭燈塔的工地一年年看著燈塔壘高,也看著薩米一天天長大的時光。那時的齊夫手把手的教著薩米,他將他從他父親那里學(xué)到的技藝傳授給他的兒子薩米,直到薩米長大而父親老去,齊夫也每日開始帶著兒子到工地干活。
“大人。如您所言,我確實也真的很想見到神諭燈塔建成的樣子。不僅是因為我對它的喜愛,還因為它承載了我生命中的美好?!饼R夫說道。
古特里夫表示贊同的點了點頭,“對于這里,我也是有著同樣的感覺?!?p> “大人,不知我該不該問,亞梭爾為什么要建造這么一座宏偉的建筑?”
“齊夫,這個問題你不該問?!惫盘乩锓虻膽B(tài)度因齊夫的問題而變得稍顯嚴(yán)肅,他繼續(xù)說道,“也許以后你會明白,但現(xiàn)在還遠(yuǎn)遠(yuǎn)不是時候。好了,先吃掉晚餐吧。”
齊夫不再多言,只是回答道,“是的,大人..”
夏天到來的時候,水環(huán)內(nèi)的土地已然建成了巨大的塔基,原本很多駐扎在水環(huán)內(nèi)的營地也逐漸遷出了那里。
在一個陰天的清晨,齊夫與維莫斯站在碼頭,等待著新一批開采的石塊運抵。遠(yuǎn)遠(yuǎn)地,齊夫看到了運送石塊的船只,還有大量在岸上牽引船只的奴隸。
“維莫斯,你看那個...”齊夫看著奴隸中的一人對維莫斯說道,“那個人像不像是...”
“是巴庫巴利!”維莫斯順著齊夫所指,看了一眼后興奮的喊道。
巴庫巴利本拉著纖繩邁著沉重的步伐低頭走著,忽然聽到了前放有人喊到自己的名字。于是他抬頭舉目看去,他只見齊夫與維莫斯穿著休倫族的民族服飾就站在遠(yuǎn)處,這令他大吃一驚,感到意外。
巴庫巴利害怕身邊隨行的亞梭爾士兵,他不敢對維莫斯應(yīng)答。他只是遠(yuǎn)遠(yuǎn)看著他們。與此同時,他還發(fā)現(xiàn),在齊夫和維莫斯身旁,竟還沒有士兵對他們看守。庫利巴利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了。
運石船在河畔碼頭泊下,眾多的奴隸也隨之放下了肩頭的纖繩。齊夫與維莫斯本想上前與庫利巴利說話,但被卻被監(jiān)管奴隸的亞梭爾士兵攔住了去路。維莫斯也只好悻悻的在亞梭爾士兵身前看了看庫利巴利,而后與齊夫一起登上運石船檢查石塊去了。
自石牢一別,庫利巴利原本以為再也見不到齊夫與維莫斯了,卻沒想到現(xiàn)在不僅見到了這兩個曾經(jīng)的獄友,他們竟還發(fā)生了如此大的變化。他們不僅變得更加自由了,還檢查起了山谷運來的石塊。庫利巴利在河岸邊看著船上的齊夫與維莫斯,他看到兩人一起走到了靠近自己的船側(cè)。然后,他飽含熱淚的聽到了兩人的交談。
“齊夫老哥,我們是不是可以想辦法把庫利巴利弄到我們這來?!本S莫斯說道,“你知道的,曾經(jīng)在我生病的時候,庫利巴利多給了我一個水果,我一輩子也忘不了。我想他能到我們營地來生活最好?!?p> “我也想那樣,我也想讓他們像我們現(xiàn)在一樣,至少可以吃飽穿暖,不必再挨餓。”
“我們想想辦法,幫助幫助他們。”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