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既羨慕，又厭煩
張白圭威嚴(yán)肅穆，開口便讓那三個軍士心中一涼。
他們不怕死，他們只是畏懼等待死亡的過程和眼睜睜看著自己昔日同伴一個個倒在自己腳下的恐懼和憤怒。
在他們眼中，張白圭儼然化身成了最殘暴的劊子手，正在一刀一刀的切割著他們內(nèi)心深處的恐懼。
“哼，既然如此，那我等先行離去，等張少俠何時有了興致再叫人尋我！”王世均撕破笑臉，“張少俠，王某提醒張少俠一句，可莫忘記了天誅令的規(guī)矩，若是三日之內(nèi)不發(fā)起第二次挑戰(zhàn)，那便休要怪我上報武府，定你個叛國之罪，我們走！”
張白圭報以一笑，眼見數(shù)百軍士一哄而散，轉(zhuǎn)眼就剩下張白圭和那三個尚存的軍士。
“你，你是個魔鬼！”一個十七八歲的軍士顫聲道：“你這么做就不怕遭到報應(yīng)嗎？老子不怕死，有本事給老子一個痛快，如此折磨人算什么本事！”
這人已然恐懼至極，失去了理智。
張白圭瞇起眼睛，走近了幾步，“報應(yīng)？你在屠殺別人族人之時為何想不起有報應(yīng)？你在剝?nèi)似た救馕估侵畷r又為何不想想今日的報應(yīng)？你所做的一切都是咎由自取，小小年紀(jì)便如此兇悍殘忍，你與禽獸何異！”
那人張張嘴，氣得渾身發(fā)抖，說不出話來。
“啊！”
痛苦的尖叫聲撕心裂肺的充斥著整個校場，接連不斷，另外兩個軍士如同見了魔鬼，看著那個兇殘成性的家伙一劍一劍的將自己同伴的胸膛劃開，流出一地的鮮血，瑟瑟發(fā)抖。
“有本事你就殺了我，來??！”渾身浴血的軍士放聲大笑，倒是激起了他的血性。
張白圭將劍收回，“殺你我怕臟了我的手！”
說罷，張白圭一把拎起那被開膛破肚的軍士，走到一個囚禁胡人的巨大鐵籠之前，隨手扔了進去。
頓時，那些饑腸轆轆的胡人如同野獸見了獵物，蜂擁而上，仇恨的種子生根發(fā)芽，無論男女，無論老少，在此刻都奮起攻之，或用手撕，或用牙咬，轉(zhuǎn)眼間便將那軍士撕成了碎片，只剩下滿地的污穢鮮紅。
撲通……
另外兩人實在受不住，癱軟在了地上。
“求，求求你，給我們一個痛快！”兩人聲音嘶啞，連汗毛都在顫抖。
在他們眼中，眼前這個書生是最為兇殘的劊子手。
“怎么，怕了？”張白圭長呼出一口氣，“我今日所為還不足爾等在胡人之地所做的十分之一，乃至百分之一，昔日爾等何等瀟灑，何等風(fēng)光，以屠戮百姓為樂，靠殺良冒功混日，如今竟然被自己的手段給唬住了？”
兩人瑟瑟發(fā)抖，不敢言語。
“我問你們，胡女所說你們可認(rèn)？”
“認(rèn)，我們認(rèn)，我們認(rèn)……”兩個軍士磕頭如搗蒜。
“好……”
劍動，人頭落，劍起，四肢沒。
張白圭將那被砍掉四肢的軍士扔進離元宮處理胡人尸體的亂葬溝，轉(zhuǎn)身離去。
張白圭心痛，他心痛這國將不國之際離元宮如此無能，他痛這培育軍官之所藏污納垢，痛這太平北遠(yuǎn)武府懈怠，吏治頹敗。
堂堂離元宮的軍士，何曾風(fēng)光，竟是一群以殺害胡人百姓為樂的殘暴狂徒，本是保家衛(wèi)國的將士，如今卻成為了混吃等死的盜匪，大元有如此軍士，如何不會潰敗？
便是這些軍士日后個個以一當(dāng)百，但身不正如何正天下？
被朝廷當(dāng)做標(biāo)榜的北遠(yuǎn)府尚且如此，那其余的府縣又當(dāng)如何？
張白圭又一次恍惚，胸口發(fā)悶，起初對離元宮的興致此時變成了憎惡，但無論如何他也不會放松警惕，接下來的挑戰(zhàn)可便不如今日這般輕松了。
“九哥，你知道嗎，我最厭煩的便是你這般粗俗不堪的人，但我最想成為的也是你這般粗俗不堪的人。”入夜，張白圭與狂九刀談話：“厭惡是因為粗俗之人不懂圣人道義，不知世事禮法，想變成這樣的人是因為粗俗之人隨性所欲，無拘無束，與我而言，圣人之道令我懂禮儀知廉恥，但卻是束縛了我的本性，將我束縛在圣人之道的框架之中，永遠(yuǎn)跳脫不出，而九哥你便不一樣，你從未受過圣人之道的熏陶，做事隨心，雖然有時粗俗不堪，但卻是實實在在，不似我等飽讀詩書之人，有時都不知自己所說到底哪句為真，哪句為假，亦是不知真我究竟在何處?！?p> 狂九刀聽不明白，但知道張白圭絕非在貶低他，咧嘴道：“管他個球，人活著不就是為了吃吃喝喝，掙錢娶老婆嗎？活著就要活個痛快，我有自己的想法，憑什么要去學(xué)習(xí)狗屁圣人的道理？莫非學(xué)了他圣人的道理就能填飽肚子，就能娶上媳婦了？人嘛，就是想吃肉了吃肉，想喝酒了喝酒，想去青樓，哎，那就去青樓，瀟瀟灑灑的才舒服！”
“是啊，人活一世，就是要瀟灑一回?！睆埌坠缰貜?fù)了一句。
狂九刀道：“軍師你也不要多想，起初你跟我說這離元宮如何如何了得，到最后還不是一群窩囊廢，眼見為實，自己手里的才是真的，何必去計較什么圣人先賢的東西，那都是老古董才研究的無用之流，不能讓我填飽肚子的都是扯淡！”
張白圭被狂九刀給逗樂了，但也十分認(rèn)同，他之所以決心習(xí)武便是有一層這樣的意思，如果人活一生只是之乎者也那還有什么意義？唯有江湖快馬，書劍恩仇方才來的痛快。
只是眼前還有一關(guān)要過才行。
“軍師可是在擔(dān)心那掌軍校尉？”狂九刀粗中帶細(xì)，看到張白圭的愁容，立刻道：“這些孬種沒一個有真本事的，還不如咱們秦王嶺那個捕快厲害，我看，若是天下的武官都這般鳥樣，咱們干脆反了他，還管他狗屁的天誅令！”
長時間跟在張白圭身邊，狂九刀早就壓抑的不行，平常為了照顧張白圭這個書生他也好久都沒能如此灑脫的說話，今日說的痛快，索性一股腦的說了個通透。
張白圭笑道：“九哥，此言差矣，這離元宮軍士縱然實力欠缺，但那教頭與掌軍校尉卻是不可小覷，尤其是那掌軍校尉，一看便是身經(jīng)百戰(zhàn)的人物，萬萬不能掉以輕心，我也只是有幸習(xí)得了秦王演劍術(shù)方才敢如此托大，若只是身懷三招劍法便來離元宮尋釁，怕是早就被亂刀砍成肉餡了。”
望著窗外的漆黑一片的夜色，張白圭繼續(xù)說道：“至于你說的反了之類的癡話日后也莫要提及，規(guī)矩縱然可以打破，但是需要足夠匹配的實力，否則只能是自取滅亡，如你我如今的境界，若是強攻，無異于以卵擊石，螳臂當(dāng)車，離元宮只是軍士培養(yǎng)之所，只是大元武官的冰山一角，若當(dāng)真讓你我對上入品的武官，怕是走不過兩個回合便會被斬殺?！?p> 狂九刀縮了縮脖子，聽得背脊發(fā)涼，縮在被窩里呼呼大睡起來。
張白圭走出房間，恰巧遇上看望籠子里胡人歸來的烏茜。
“謝謝?！睘踯珉y得道了一聲謝，“我聽他們說了，謝謝你?！?p> “謝自不必。我說過，我殺過不止一兩個胡人，若是日后見到欺壓元人的胡人，我依舊會出手?！睆埌坠缍⒅鵀踯缋渚那文?，“當(dāng)然，是當(dāng)著你的面?！?p> “你！”烏茜氣的胸口起伏，剛剛對張白圭升起的一絲絲好感也頹然而盡：“既然如此，你就放我離開！”
“憑什么？你是我贏來的奴隸，你想走我偏不讓你走，我會帶你去領(lǐng)略胡人的兇殘與罪惡，我會讓你明白，有些時候，你們胡人并非無辜?！?p> “我早晚會殺了你！”烏茜眼中冒火。
“那便努力吧，跟我學(xué)劍，等你真正能殺我之時，若還不能讓你改變對元人的看法，你自可殺掉我離去?！睆埌坠缤焐系姆毙?，呼出了一口白氣。
“在殺掉我之前，你可要好好的活著。”張白圭搓了搓手，轉(zhuǎn)身進入房間。
烏茜眼神閃了閃，低頭進了自己的屋子，心中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外面再一次響起了胡人女子撕心裂肺的慘叫聲與軍士們的污言穢語，這已經(jīng)是張白圭入離元宮以來第二次聽到如此撕心裂肺的慘叫聲了。
只是他沒有任何的動作，一如他所說，離元宮的軍士濫殺胡人百姓固然不對，但胡人也并非全部清白，天道自有輪回，保住烏茜一個胡女已然讓他費盡心力，他已然無法去拯救那些無辜的百姓，兩軍交戰(zhàn)，這種死亡與犧牲自古便有之，他已經(jīng)仗著挑戰(zhàn)的名頭為烏茜部族報了血仇，如今再去干擾離元宮的行為，那便當(dāng)真是叛國了。
另一間屋子里，烏茜死死的捂著自己的耳朵，眼淚不爭氣的嘩嘩落下，對她而言，這一晚又是一場最為殘忍與殘酷的折磨，外面她的同胞再被那群禽獸慘無人道的折磨，而她卻只能蜷縮在被子里無能為力的瑟瑟發(fā)抖。
“跟我學(xué)劍吧。”烏茜的腦海中回蕩起了張白圭的話，暗暗攥緊了拳頭。
她要學(xué)劍，她要，殺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