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紛亂
陳老漢畏畏縮縮站在門前，心神慌亂。
他本是京師小巷雜貨店的掌柜，日子雖不富裕但也算是衣食無憂兒孫滿堂，兒子已經(jīng)成家立業(yè)，孫女兒今年都已經(jīng)是金釵之年，平日里為人和氣謹(jǐn)慎，在左鄰右舍也落得個好名聲。
尤其讓他感到滿足的便是他的孫女兒，方才十二的年紀(jì)，便已經(jīng)出落的亭亭玉立，端的是一個少見的美人胚子。
這兩年他們家的門檻都要給上門說媒的媒婆給踏破了，也是讓他每日忙個不停，但心里卻是甜美如蜜，逢人便說自己上輩子積了德，這輩子生了個如花似玉的孫女兒。
本以為待孫女兒再長些年紀(jì)，嫁個好人家，自己也可以頤養(yǎng)天年，可陳老漢哪里想得到，朝廷一道圣旨，瞬間打破了他美好的幻想。
朝廷要征集十二歲的少男少女了。
據(jù)說是人皇病重，請了一位姓王的道士求仙問道，這個王道士便提出要一百個十二歲童男的元陽之精和一百個十二歲少女的初潮之血煉制陰陽大補丹，圣旨一下，他家便成了朝廷特殊照顧的對象。
前些日子已經(jīng)有兵頭來過，陳老漢只得偷偷將孫女兒送到老家避難，對兵頭說自家孫女兒幾個月前方才嫁到南方，又給那兵頭塞了二兩銀子，這才將此事擺平，哪知道這才沒過去幾日，這兵頭又找上門來。
陳老漢手持鋤頭，渾身顫抖，想要發(fā)作，卻又心小膽怯，進(jìn)退兩難。
打頭的兵頭對陳老漢的雜貨鋪已經(jīng)是了如指掌，進(jìn)門便笑呵呵的朝著里面張望了兩眼，見里屋只有陳老漢的兒子陳大在做活，臉子立刻拉了下來。
“陳老漢，你有種，前幾天竟然敢糊弄你家兵爺，今兒個兵爺帶人回來了，識相的就趕緊把你家孫女兒交出來，咱能容得你，可是王天師可沒那閑工夫看你耍小心思?！?p> 那兵頭前兩日收樂銀兩，今日又帶著一群人來找茬，氣的陳老漢七竅生煙，就見那兵頭笑呵呵的圍著他走了兩圈，指著那華服道士說道：“這位就是咱人皇身邊的紅人，王天師，這可不是咱爺們兒跟你較勁，實在是人皇要人，咱們爺們兒也不能抗旨不遵不是？”
兵頭的笑模樣越來越盛，眼睛瞇成一條縫，狡黠的說道：“自家的閨女，誰都心疼，但是誰讓咱是天子腳下的臣民呢，人皇讓你跪你就得跪，讓你死那你就得死?！?p> 王天師聽得這兩人說的沒完沒了，皺起眉頭一甩拂塵，喝道：“你就是陳老漢？”
陳老漢乃是一個尋常百姓，平常最多也就是見幾個兵頭，連九品小吏都未曾見過，更別提如此光鮮華麗的天師了，當(dāng)場便雙膝一軟，跪倒在地上，苦笑道：“小老兒正是?！?p> “聽說你有個妙齡孫女兒，可有此事？”王天師面無表情的問道。
陳老漢低著頭，按照之前的應(yīng)對之法說道：“確有此事，不過，老漢的孫女兒一個月以前已經(jīng)遠(yuǎn)嫁南方去了。”
王天師眉頭蹙起，轉(zhuǎn)頭對那兵頭投以詢問的目光，兵頭周身一震，只感到渾身冰寒，忙站出來一腳踹在陳老漢后背，罵道：“你這個老東西還敢扯謊，我看你是活膩了！”
說著，又要拳腳相加，那陳老漢年歲已高，哪里是這年輕力壯兵頭的對手，三拳兩腳便被打翻在地，苦苦哀嚎，口中卻依舊不改，說自家的孫女兒確實已經(jīng)遠(yuǎn)嫁。
“看來你這老不死的骨頭還挺硬，兄弟們，給這老家伙松松筋骨！”
兵頭打的累了，氣喘吁吁的一揮手，幾個兵士一擁而上就要動手，此時那陳老漢的兒子怒火膨發(fā)，見到自己的老父受到這等非人的折磨哪里還站得住，一把論起身邊的木棍朝著幾個兵士掄了過去。
一個兵士沒注意被棍子結(jié)結(jié)實實的打在后背上，火辣辣的疼痛瞬間點燃了他的怒火，轉(zhuǎn)身看到是陳老漢的兒子，眼中噴著火焰，也不管手中輕重了，一拳將人打翻，奪過對方手中的棍子對著腦袋就是一陣捶打。
剎那間，鮮紅的血液便流了一地，起初那陳老漢的兒子還抱頭掙扎慘叫，不到一刻鐘的功夫，人就已經(jīng)癱軟在地上，斷了呼吸。
人群一陣騷動，張白圭站在人群中手掌緊了又松，臉色陰晴變幻，耳邊傳來陳老漢老年喪子的哀嚎和街頭巷尾的驚呼與哀嘆。
張白圭閉上眼睛，努力使自己平靜心情，走出人群。
他必須要讓自己變得冷血，如覺遠(yuǎn)老和尚所說，亂世需要殺人，但殺人需要實力，如今的他還沒有能與王天師這等內(nèi)廷中人斗狠的能力，但那張?zhí)鞄熀蛶讉€兵頭的樣貌他已經(jīng)深刻于心，終有一日他會為那死去之人討回公道。
忍耐，也是他修煉的必修課。
暖洋洋的日頭灑在身上，張白圭卻覺得周身發(fā)寒，緊了緊衣衫，方才步入熱鬧的市井中。
相比于街頭的慘案，市井里也到處充斥著各色的吵鬧與紛爭，雖未有人命發(fā)生，卻也硝煙陣陣，充斥著火藥味。
前方傳來一陣爭吵，一個花枝招展?jié)鈯y艷抹的女人正居高臨下的對一男一女指指點點，時不時的指著自己身上的錦緞華服，臉上露出難以掩飾的鄙夷和嘲諷。
狂九刀心中厭惡，未曾想大好的日子出門給小翠贖身，回來時卻遇上了這等蠻不講理的瘋婆娘，只是小翠不小心撞到她，這女人便咄咄不休的對兩人指責(zé)起來。
“呵，敢撞老娘，我當(dāng)是什么大人物，原來只不過是一個沒胳膊的殘廢跟一個青樓的婊子！”女人一臉高傲，一句話將狂九刀說的變了臉色，旁邊的小翠臉上更是火辣辣的，周圍人都笑著對她指指點點，令她心中羞怯，躲在狂九刀身后垂頭不語。
女人性格潑辣，但狂九刀脾氣也絲毫不差，頓時火氣升騰，眼見自己的男人就要動手，小翠忙拉了拉他的袖子，咬著嘴唇，雙眸含淚的對他搖了搖頭。
“這事兒你別管，她說我可以，但是敢罵你老子就敢剁了她！”
狂九刀性情暴烈，加之自己心愛的女人受辱，此刻早已是怒火中燒忍不得半刻，那女人見狀卻是嗤笑一聲，“一個斷了翅兒的小雞仔兒還敢在老虎面前耍威風(fēng)，來人，給我把這對狗男女給我剝光了綁上，讓京師的百姓看看，我六合齋不是那么好惹的！”
此話一出，周圍的人群一陣的騷動，這女人是誰他們不清楚，但這六合齋的大名在這條街上卻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六合齋掌柜的靠著倒賣古玩發(fā)家，腰纏萬貫，手下養(yǎng)了一群打手，霸占了整條街的古玩市場，除卻京師的琉璃廠，便只有他這里的古玩種類最全，質(zhì)量最佳。
也正是因為此種原因，這六合齋一來二去也結(jié)識了不少的達(dá)官貴人，掌柜的又是個精明人，會來事兒，久而久之這六合齋便成了半個京師最大的古玩買賣，許多的皇親貴胄閑來無事都會來六合齋逛上一逛，淘一些喜人的寶貝。
所以說，得罪了六合齋，便等于宣判了死刑，一時間，圍觀群眾都對這對男女投以同情與憐憫的目光。
隨著那女人話茬剛落，幾個打手便從人群中躍然而出，細(xì)細(xì)看去，個個都是虎背熊腰的江湖猛漢，眼中透著鷹隼一般陰沉可怖的目光。
這幾人也不聞不問，揮著拳頭便是朝著狂九刀砸去。
小翠哪里見過這等世面，當(dāng)場嚇得眼含熱淚雙眸緊閉，死死的拉著狂九刀的衣襟，生怕一脫手便再也抓不住。
狂九刀則是十分淡定，并未將這些人放在眼里，咧了咧嘴，單手迎上了那幾個打手。
那幾個打手雖然身強力壯，但終究是普通人，哪里是修出內(nèi)力的狂九刀這等莽漢的對手，只交手瞬間，幾個人便被狂九刀給打翻在地，哀嚎不斷。
女人看的呆住，眼中閃過慌亂之色，卻是沒想到這獨臂的漢子竟然還是個練家子。
眾人也沒想到事情會發(fā)展到這一步，只見狂九刀一步一步逼近那女人，未等那女人反應(yīng)，抬手便是一巴掌摑在女人的臉上，霎時間女人的臉龐腫成一片。
哀嚎聲，尖叫聲，憤怒的咆哮聲，女人如同一只受傷的野獸，披頭散發(fā)，面色猙獰，狀若癲狂的樣子與之前頤指氣使的高貴模樣截然相反。
“你們這對狗男女，竟然敢打我！”女人捂著臉，面色極為難看，“你們可知道我是誰？我是六合齋賬房的小妾，你們敢這樣對我，我夫君定然饒不了你！”
話音未落，迎接她的又是反手一巴掌，只聽狂九刀啐了一口，罵道：“老子管你是誰家的東西，逼急了老子，就算你是玉皇大帝老子也照樣砍！”
“說得好！”
張白圭從人群中走出，對著小翠施了個禮，道了一聲嫂子，慌得小翠六神無主，慌亂不知所措，狂九刀則是不好意思的撓著頭，摟著小翠的腰肢笑的像個傻子。
張白圭回頭看向那女人，女人也看向了他，愣神片刻，女人忽然驚叫出聲：“是你，張白圭！”
“表姐，久違了?！睆埌坠缋淅涞幕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