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樣子方吾先生是不太信任我,這也無妨,但是我收了雅王爺?shù)腻X,那可是很大的一筆錢,像我這樣的人肯定是不會退還給他的,總要做些事情才算對得起他。方吾先生不如讓我一試?相信過不久那人就會一心求死,到時候讓不讓他死,就看二位的決定了?!?p> 青無藥毫不忌諱方吾胥竭對他的敵意,依然是那副全無所謂的樣子。
方吾胥竭皺起眉頭,他久在軍中,自然看不慣青無藥這種人。他實在不愿意把這么重要的事情交給這么一個人,無論是言談還是舉止,青無藥都讓人無法信任,當初如果是這青無藥來給翞云闊治病,方吾胥竭甚至不能確定自己會不會讓他治。
青無藥拿起杯子,舉到了江自流面前,江自流心里對青無藥的畏懼促使江自流毫無猶豫地給他倒了一杯水,青無藥輕聲說了句謝謝,就開始一口一口地抿了起來。
氣氛就在方吾胥竭和青無藥這樣一個憂國憂民,一個舉止輕佻的畫面里凝固了起來,江自流三人一時也不知道自己應(yīng)該做什么反應(yīng),只好垂手站在一邊,一聲也不敢吭。
過了許久,翞云闊開了口:“就讓他試一試吧,我想雅王爺不會做沒把握的事情?!?p> 方吾胥竭好像還想說什么,張了張嘴最后還是沒說出來,翞云闊做了決定的事情,他只能服從。
再說青無藥也確實是眼前唯一的辦法,由不得他阻攔。
青無藥聽到這里,起身站了起來,理了理自己的衣擺:“那我就去試一試了,希望這人嘴足夠硬,能多扛幾日,讓我多試幾種毒藥才好?!?p> 方吾胥竭跟這青無藥轉(zhuǎn)進了屋子里,門沒有關(guān),江自流三人在外面也能聽見里面的對話,青無藥還是那個不痛不癢地語氣:“你怕死嗎?”
那人沒有說話,青無藥笑著接到:“沒關(guān)系,我不會讓你真死的,我可是耀安最好的大夫,我不想讓你死你不會死的。但是我希望你別怕死,因為我最喜歡不怕死的人了,試藥的人越不怕死越好?!?p> 然后屋內(nèi)傳來了一陣布料摩擦鐵鏈抖動的聲音,想來是青無藥在往這人嘴里灌什么而這人劇烈反抗的聲音。
江自流胃里涌起了一陣不適,雖然她最終沒有成為一個醫(yī)生,但她至少還有治病救人的覺悟,為醫(yī)者哪有這種不把人命當人命看的?這和殺人犯有什么區(qū)別?
她皺起了眉頭,沖翞云闊行了個禮:“我身體不適,可能是這幾日睡得不安穩(wěn),既然如今太子已經(jīng)用不上我了,我就先告退了?!?p> 說完也不管翞云闊是什么反應(yīng),轉(zhuǎn)身就走,這個試藥的場面,江自流一分鐘也不想聽一秒鐘也不想看。
暮林棲和金子銨也跟了出去,她們兩個也無法容忍青無藥的做法,雖然她們心里都明白,不用殘忍的手段,這人怎么都不會開口,但是就算理由充分,殺人犯依然是殺人犯,折磨人的人依然是在折磨人。
這要她們怎么面對?怎么能忍受?
回到三個人房間里,江自流坐在桌前看著窗外沒有吭聲,暮林棲坐在她旁邊,也不知道該說些什么,金子銨坐在床上,腦子里揮之不去的是青無藥美得不可方物的笑臉以及殘忍的話語。
我到底是沒辦法和這些古代人一樣的,到底是沒辦法面對這些皇權(quán)之間的爾虞我詐,江自流的眼前是翠綠成蔭的園林,那畫面平和寧靜,讓人根本無法想象在不遠處就有一個人正在揚起自己無上美好的笑臉,下手之間殘暴不仁。
暮林棲嘆了口氣,她有生以來第一次真正地畏懼一個人,她從來沒有想過會是青無藥這樣的一個人。
青無藥的每句話,就算語調(diào)再婉轉(zhuǎn),此刻也如同鬼哭狼嚎的聲音一般,在她腦子里激起了揮之不去的恐懼。
她看見自己的指尖在細密地顫抖,于是緊緊地攥起了拳頭,咬著嘴唇說不出話來。
希望這輩子再也不會遇見這個人,暮林棲想,希望這輩子和這個人再也沒有關(guān)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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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日后,方吾胥竭已經(jīng)從犯人的嘴里得到了自己所有想要的信息,犯人親手寫下了自己和自己的主子謀害翞云闊的全過程,只可惜他并不知道這個毒藥到底是從哪里來的。
而那個犯人確實也如同青無藥所說的一般,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在青無藥面前,那人就好像全無骨氣,一心求死,偏偏青無藥每次都能救活他,每次都揚起他那張無可挑剔的笑臉,在犯人醒來的瞬間重新灌藥,重復(fù)著一次又一次生不如死的折磨。
犯人開始招供的時候,青無藥似乎覺得非常無趣,遺憾的表情沒有一點遮掩,他撣了撣手上根本就沒有的灰塵,遺憾地開口:
“才兩天?才試了九種毒藥怎么就扛不住了呢?虧得納喻鴻還跟我說這人是個死士,讓我多帶幾種過來,我?guī)Я硕喾N,這連一半都還沒用上。”
說完就轉(zhuǎn)身離開了,對這個犯人再沒有一點興趣。
方吾胥竭看著青無藥離開的背影,心里涌起了說不明白的厭惡感,那個背影真的值得世上所有美好的詞匯去形容,可偏偏這個人卻有著這么一副令人發(fā)指的心腸。
需要的證據(jù)已經(jīng)到手,翞云闊看著那個人生不如死的樣子皺了皺眉,心里想起了自己十幾歲初識他的時候,那時候自己從未想過會有一天要這么面對他。
但家國大義之下,戰(zhàn)爭和和平之間,容不下任何人有一丁點的婦人之仁。他不忍心再看,撇過頭對方吾胥竭說:“你給他一個痛快吧。”
“是?!笔制鸬堵洌@個差點毀了兩個國家安寧的化骨奇毒案終于結(jié)束了。
可結(jié)局的最后,卻是翞云闊斬斷了自己兒時的記憶,斬斷了自己僅存的一點憑感情去相信一個人的幼稚,翞云闊仿佛看見方吾胥竭的刀下是自己的心,這一刀下面是自己心頭的那一個傷口,鮮血淋漓,觸目驚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