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熠,有些事不是你想的那么簡單?!庇髑巽稣f道,“搞不好反而把我們就牽扯進去了。既然事情發(fā)生了,總有留下證據(jù)的地方,就算花再多的錢,咱也得把他送到牢里去,讓他得到該有的懲罰。”
“知道了,爸媽?!蹦蚂趷瀽炚f道,他沒精打采的跟在父母身后,似乎變回了小時候的樣子。他的安全感在父母這里得到了保障,雖然還是很憤怒難受,但起碼覺得不是那么無助了。
“老穆,你說我可怎么跟靜由交代?她把好好的閨女交到咱手里,結(jié)果......”喻琴泠痛心說道,她嘆了口氣,“是咱們沒照顧好她,我這心里覺得難受。”
穆昱愷握住妻子的手,默默無言。他心里也難受,當剛聽到穆熠說出來這件事的時候,他是震驚的,跟喻琴泠一樣花了好一會兒的時間才接受了這件事。不得不說,在他的心里,因為這件事對林晏生的印象一下子有了改觀,雖然嘴上說自己把她當作親閨女看,但終歸不是親閨女。她以后是要做自家兒媳婦的人,發(fā)生了這樣的事,他跟喻琴泠還能像以前一樣看待她嗎?但這件事又不是林晏生的錯,她是受害者,兒子對她又是一往情深,既然兒子做出了接受一切的選擇,他跟妻子也只能支持,但心里還是覺得驚訝跟別扭。他還得再花上一段時間來消化這件事,這是不可避免的,畢竟在他這個年紀,身邊突然發(fā)生了這樣的事是保守的他跟喻琴泠不能完全一下子接受的。
穆熠跟在父母身后,默默聽著父母的交談,驀的,父母的身形頓住了,他一時沒反應(yīng)過來,差點撞了上去。正要抬頭說什么,只聽到喻琴泠驚訝的喊道:“晏生,你起來啦?”
穆熠一愣,急忙分開父母朝書房里望去,只見林晏生站在門口,臉色蒼白的看著他們。她的眼睛看起來像是灰白的,目光中帶著憤怒、埋怨和痛苦混雜在一起的情緒??匆娔蚂冢哪樕祥W過一絲不易察覺的憤恨,突然推開了他,越過他們朝樓上奔去。
穆昱愷跟喻琴泠不知所措的望著兒子,不知道該說些什么。也許他們知道了這件事讓她覺得很難堪?這他們也能理解。看著穆熠焦急的跟著她的腳步奔上樓去,喻琴泠扭頭看了丈夫一眼,兩人同時無奈的搖了搖頭。
“晏生!晏生!”穆熠試圖拉住她的手,可是不知怎的,她的力氣突然變得異常的大,他幾乎拉扯不住。兩人互相牽扯著進了房間,林晏生轉(zhuǎn)身把他往外面推,想要把他隔離在外面。穆熠使勁把身體塞進門里,著急的說道,“你別生氣!你聽我說!”
“聽你說?”林晏生憤怒的看著他,“你還嫌出了這事之后我不夠丟人?你為什么要告訴你爸媽?你是不是想讓他們用同情的目光來對待我?你是不是也覺得我現(xiàn)在很可憐?我爸媽不在,我寄人籬下的在你家生活著,我是不是就像一個流浪人?”她很激動,全然不顧自己平時維護起來的形象,“那我現(xiàn)在搬走,這事情發(fā)生在我身上,我也能自己去承擔去處理,不用你們來可憐我!”
“不是!”穆熠終于擠進門來,他關(guān)上門,抓住林晏生的肩膀,努力想要使她平靜下來,“我們沒有可憐你!你對于我對于我爸媽來說,永遠都是這個家的一份子,我們只是想要盡快商量出解決事情的辦法,早點把那個人渣送進監(jiān)獄。你不要誤會我好嗎?你冷靜點,晏生,求你了?!?p> 林晏生望著他,她絕望的搖了搖頭,說道:“你永遠都不了解我,穆熠,你永遠都不會明白我心里在想些什么,我在乎些什么?!?p> 穆熠不知所措的看著她,急促地說道:“晏生,你別這么想,這件事會過去的,一切都會好起來的,你振奮一點?!?p> “我振奮一點?”林晏生閉上眼,把喉嚨里的哽咽咽回到肚子里,冷笑了一聲,說道,“受到傷害的是我,不是你,也不是你爸媽,在你們眼里,事情確實會過去,一切確實都會好起來的,可是在我的眼里,它永遠都是一個坎,永遠都在那里,是過不去的?!?p> “不會這樣的,一切都會過去的,晏生,你相信我?!蹦蚂诎阉o緊地摟在懷里,他有些害怕,當聽到她這些話的時候。
“就算把他送進監(jiān)獄里又能怎樣。”林晏生絕望的說道,“就算他受到傷害了又能怎樣,我已經(jīng)不是以前的那個我了,我變得不干凈了,連我自己現(xiàn)在都嫌惡我自己。我恨我自己,為什么那么輕易相信別人,為什么會覺得這個世界上每個人都是好人?!彼K于忍耐不住,伏在他的肩膀上嗚嗚咽咽的哭了起來。
穆熠心痛的快要碎了,他緊緊地抱住她,試圖用自己的體溫來溫暖她那顆冰涼的心。如果時間能重來,他一定會守在她身邊寸步不離,就算犧牲了自己,也不會讓她受到一丁點傷害??墒鞘虑橐呀?jīng)變成了這樣,聽著她的哭聲和她的訴喊,他這才意識到這件事對于她的打擊來說是有多大。他作為一個旁人,確實把這件事情想的太過于簡單了。
“你走吧?!绷株躺崎_他,轉(zhuǎn)過身說道。
“我不走,我要陪著你。”穆熠從背后抱住她。林晏生掙脫了他,說道:“我想要一個人靜一會兒?!?p> “晏生?!蹦蚂跓o助的望著她,“不要趕我走好不好?”
“對不起,我不能再像以前一樣答應(yīng)你所有的要求了,我自顧不暇。”林晏生說道,眼淚順著她的臉頰不斷地流下來,好像要把身體里所有的水分都流干。
“不,我不是要你答應(yīng)我,我只是想陪著你,我怕你——我怕——”穆熠說道,他很脆弱,這是他這兩天來第一次流露出除了憤怒和痛苦之外的情緒。
林晏生不再說話了,黑暗的空間里,穆熠只能看到她朦朧的瘦弱的背影。那背影仿佛一陣煙霧,隨時都會消散似的。
他咽了一口口水,兩手在身側(cè)緊緊握成了拳頭。他不怕林晏生哭或者鬧,她如果哭鬧他心里還會覺得好受點,可是當她沉默的時候,他就覺得很害怕。他最擔心會出現(xiàn)這樣的情況,這讓他覺得很沒有安全感,似乎突然就不能把控全局了。他在林晏生身后站了很久,林晏生也沉默了很久,忽然,她的身體動了一下,朝床邊走去,合衣躺了下來。
穆熠走過去替她掖好了被角,他在床邊的椅子上坐了下來,靜靜地望著黑暗中的她。下午的時候,他就是這么看著林晏生入睡的,那個時候,他還沒有覺得像現(xiàn)在這么害怕。
林晏生閉上了眼睛,她不去看穆熠,也不去感受他在自己身邊。她的腦袋很亂,卻好像產(chǎn)生了自主的想法。那些想法在她的腦袋里不受控制的排列著,似乎要告訴她接下來該怎么做。這是她本能的反應(yīng),也是她真正感到無助時候的下意識的舉措。她想保護自己,她保護自己的方法,就是讓自己逃離這一切。
她就這么閉著眼躺著,一動不動,似乎已經(jīng)睡過去了,意識卻很清醒。她現(xiàn)在幾乎不敢入睡,當入睡時產(chǎn)生那種不由自主的感覺的時候,她就想起了那時候不受把控的自己。她很討厭那種感覺,她需要清醒,需要能及時作出反應(yīng)的敏捷的大腦。
這一切是穆熠不知道的,他沒經(jīng)歷過,當然體會不到。他只能理解眼睛里看到的一切,耳朵里聽到的所有。當林晏生拒絕跟他溝通的時候,他只能覺得無措,卻一點辦法都沒有。他坐了很久,看了她很久,林晏生一動不動,似乎已經(jīng)睡過去了。
穆熠把一只手放在她的肩膀上,雖然動作很輕,但還是感覺到了她的身體微微抖動了一下。他嘆了口氣,低聲說道:“晏生,你放心,我會讓那個畜生得到應(yīng)有的懲罰的。你也不要害怕,不管怎么樣,我都不會離開你。”說完,他站了起來,又望了她片刻,才轉(zhuǎn)身走了出去。
黑暗中,林晏生睜開眼,呆呆瞧著窗外的夜色,在這一刻,她突然無比想念起父母來。
第二天天還沒亮,穆熠就起來了。其實他也沒睡幾個小時,一直翻來覆去的想事情。這些天各種事情朝他紛涌而來,壓得他幾乎喘不過來氣。但在這個時候,他突然收斂起了以前沖動易怒的性子,開始細心考量起事情來。尤其在林晏生的事上,他一方面要說服自己,一方面又要去考慮林晏生的心理狀態(tài),跟整件事的進程。他已經(jīng)報警了,但還沒立案。為著不讓彭仗因為那場打架反咬自己一口,這件事他跟穆昱愷已經(jīng)托付了鄭叔,雖然對方有些遲疑,但還是答應(yīng)了,這讓穆熠的心里有了個底。不過今天最重要的事都不是這些,而是林晏生。最有力的證據(jù)在她身上,而詢問調(diào)查和提取證據(jù)或許會再一次揭開她心里的傷疤,穆熠怕她會承受不了。他一晚上思來想去的事也就是這個,一開始,他以為她回足夠堅強,堅強到什么都不怕,這也是她一貫表現(xiàn)出來的樣子,然而通過昨晚,他突然發(fā)現(xiàn)了她的另一面,她是脆弱的,堅強都是偽裝出來的,他為自己現(xiàn)在才發(fā)現(xiàn)而感到愧疚。不管如何,她始終受到了傷害,就算自己心里對這件事再怎么感到不舒服,也得強壓下去。站在門口,他略微猶豫了一下,才抬手敲響了門。
等了很久都沒有人來開門,穆熠不禁覺得奇怪。他又敲了兩下,把耳朵貼在門上聽著里面的動靜。安安靜靜的,什么也聽不見,他忽然不安起來,抬手粗暴的推開了門,打開了屋里的燈,溫暖的光線下,房間中央的床上空空蕩蕩,沒有人睡在上面,連同周圍桌子上擺的那些小物件和書本,也都不見了。
穆熠反應(yīng)過來,他疾步在屋里轉(zhuǎn)了一圈,在浴室里沒發(fā)現(xiàn)人影,卻看到衣柜里都空了,只要是林晏生的衣服都不見了。他轉(zhuǎn)身朝樓下跑去,也不管跑動的聲響會不會吵醒父母。推開大門,一股濕糯清醒的空氣撲面迎來,睜大雙眼也只能隱隱約約看到朦朧的物事,穆熠連車也沒開,在走道上奔跑著,漸漸的,他看到前面走著一個人,手里拖著行李箱,步伐疲憊而緩慢。他心里一喜,心頓時放了下來,加快了腳步,朝前跑去。
“晏生!”他奔上前,一把抓住那人的胳膊。林晏生被嚇了一跳,她回過頭來,看到是穆熠,神色頓時有些黯淡,停住了腳步,垂下了頭不看他。
“你要去哪里?”穆熠著急問道,他試圖在黑暗中看清她臉上的表情,卻什么都看不清。
“回家?!绷株躺鷲瀽炚f道,她的聲音很輕,不仔細聽根本聽不出來她在說些什么。
“回家?這里不就是你的家嗎?”穆熠說道,“你租的房子也已經(jīng)退了,你要回哪里去?”
“回我自己家?!绷株躺f道,推開他的手,轉(zhuǎn)身繼續(xù)朝前走去。
“晏生?!蹦蚂谠俅巫プ∷母觳?,乞求似的說道,“你別這樣好嗎?你這樣我很擔心很害怕,我已經(jīng)很后悔了,我怎么還會讓你一個人待著呢?”
“那不是你的錯?!绷株躺K于抬起頭來,她望著穆熠,眼神里滿是哀憐,“也不是我的錯,我們沒有必要為這個自責?!?p> “那你為什么還要走呢?”穆熠說道,他不明白。
林晏生搖了搖頭,她苦笑了一下,說道:“我只是想回家?!?p> “叔叔阿姨都不在,你回去了誰照顧你?”穆熠說道,“如果你擔心我爸媽,你放心,我回去我就跟我爸媽說——”
“穆熠?!绷株躺驍嗔怂脑挘爸x謝你,但我真的想回家?!?p> “晏生,如果你想回家,等叔叔阿姨回來了你再回去好不好?”穆熠伸手想接過她手里的行李箱,“不然我跟我爸媽都會很擔心,何況,他們走之前就把你交托給了我們,如果你就這么回去了,再出點什么事,叔叔阿姨能放心的下嗎?”他知道林晏生一向是聰明理智的,絕不會做出什么沖動的舉動,他說出這番話,也是希望林晏生能冷靜想一想,不要自己獨自逞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