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日沒夜地跑了整整四天,活生生累死了三匹軍馬的鴻翎急使,高舉著手中的奏報,風(fēng)一般地從小黃門們眼前卷過,直直朝里跑去,聲嘶力竭地吶喊道:“邊關(guān)急報……邊關(guān)急報……”
等到匆匆迎上來的黃門令陳由雙手接過他手中的奏報后,撐著鴻翎急使的最后一口氣頃刻消散。
他眼前一黑,轟然栽倒在堅硬而滾熱的青玉石磚上。
那“怦”地一聲,直把陳由都砸地心下一痛,他忙努嘴急聲吩咐道:“快!快把人抬下去!”
等到?jīng)_上來的黃門,七手八腳地抬走了人事不省的鴻翎急使,陳由方才深吸了一口氣,轉(zhuǎn)身步入殿中。
澎湃的涼氣兜頭向陳由澆來,霎時消融了剛剛沾染上身的燥熱暑氣,但他卻絲毫都不覺得愜意舒適,反倒輕蹙起眉頭,無限煩惱起來:這好容易才消停安生了幾天,可千萬別是什么壞消息啊!
四下里一片靜謐,溫順垂在青璅綺疏前的雪灰色云錦紋紗幔,被午后炙熱的陽光漫透上一層雪亮,直映地四下里都有種流光溢彩的華麗感。
去邪鎮(zhèn)心、明目靜神的龍腦香,自鎏金鋈銀銅竹節(jié)熏爐中緩緩?fù)鲁鲫囮囕p煙,云霧繚繞,香氣馥烈。
自打堂邑小翁主給陛下采過一捧荷花后,陛下便吩咐只要滄池中還能尋見荷花,宣室殿中便得擺上荷花。
因而陳由目光稍微往右偏過一點,便能瞧見那黑漆嵌螺鈿云龍紋大案上擱著只白玉雕夔鳳紋鏤空花瓶,瓶中插著一束拂曉時分從滄池中采摘而來的荷花。
新綠荷蓋之上,恍惚還流動著清晨的霧氣與露珠。
卷舒開合的粉色荷花,亭亭清絕,冷香浮動。
只可惜,任它如何地賞心悅目,陳由現(xiàn)下也是無心去賞玩了。
他恭謹(jǐn)萬分地捧著手中的奏報,步履輕緩地繼續(xù)往里走去。
轉(zhuǎn)過紫檀嵌青玉雕夔龍紋圍屏,終于步入了最里間。
天子本來就覺輕,近來又惦念著離宮中即將分娩的的小王夫人,越發(fā)是稍微有點動靜便醒轉(zhuǎn)過來了。
他早在鴻翎急使剛剛沖進(jìn)宣室殿時,便在那模糊而嘶啞的吶喊聲中掀開絲被,凝神靜候了起來。
因而倒免去了陳由斟酌語句叫醒天子的麻煩,他只需要膝行到榻前,再垂首高舉手中的奏報過頂即可。
陳由瞧不見,也不敢瞧天子現(xiàn)下的神情。
他眼觀鼻,鼻觀心地盯著身前的見方青玉地磚,等著手上一輕,便如釋重負(fù)地往后膝行了四五步后,方才小心翼翼地站起身來。
結(jié)果還不等他站穩(wěn),那剛剛被啟開了火漆的帛書便被天子一把砸在了他身旁。
雖明知不是照他來的,但他還是情不自禁地膝蓋一軟,忙又匍匐在了冰涼堅硬的青玉地磚上,“陛下息怒……息怒……”
天子充耳不聞,恍如狂躁的困獸般在宮室中大幅度地來回踱步。
“畜牲!這群匈奴人,簡直就是畜牲!”
在那咬牙切齒的雷霆咆哮聲中,天子一把抽過懸于墻上的佩劍,劈頭砍在床榻前的紫漆描金山水紋海棠式香幾上。
錚然地金石之聲,震地陳由禁不住渾身一顫,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微微仰起了頭,繼續(xù)顫聲勸道:“陛下息怒……陛下息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