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大小姐畢竟是大小姐

　　休息了一番，一早起來，白溪喝茶看書嗑瓜子，正襟危坐，閑對(duì)著天井大缸畫了一大幅“甕中捉鱉”圖，落下最后一筆時(shí)，終于露出一抹欣慰的笑容。

　　“小姐真是妙手丹青，這燒餅畫的真是又大又圓！栩栩如生呢！”鈴鐺額首稱贊，甜甜一笑。

　　“有眼光，聽你開口，小姐我就知道，你是個(gè)心思獨(dú)到的聰明孩子?！卑紫娌桓纳呐牧伺乃募?，金盆里洗去手上墨漬。

　　“聽說這幾日陛下病著了，退居后宮，不能上朝，更接見不了任何人了?！?p>　　“這樣不是更好，我們也不用去磕頭啦，小姐?！?p>　　“不磕頭是很好，可不磕頭就沒有官位，沒有官位就沒有權(quán)利，沒有權(quán)利手下再多的兵也使喚不動(dòng)，這豈不是很無聊，很被動(dòng)，很有可能隨時(shí)被人抹脖子？”

　　“這不行！我們好不容易才從戰(zhàn)場(chǎng)上活下來，性命多寶貴，活著多好，誰愿意死？”鈴鐺連連搖頭，那還是磕頭的好。

　　“不著急，皇帝上朝這回事兒，躲得了初一，躲不了十五，陛下還能永遠(yuǎn)病著不見人嗎？”白溪無可無不可的勾了勾唇，毓秀雙眉微挑，細(xì)膩如瓷的一張臉，因?yàn)槟茄鄣仔σ?，言間風(fēng)流，頓生清艷。

　　“當(dāng)務(wù)之急是，小姐我的玉鐲子丟了，真是人心叵測(cè)啊，這才回了家一日的功夫，竟是遭了賊了，這讓人怎么說是好啊?！彼簧碥洘熈_裙，碎玉鎏金，愁容滿面的抬手，空無一物的手腕，白皙纖細(xì)。

　　“那可是夫人傳下來的寶物，給做小姐嫁妝的，抓到了賊，一定要活剝一層皮！”

　　“回來有些時(shí)候了，也該去向我的叔嬸姊妹們登門拜訪了，還有見面禮沒送到呢，咱們可不能失了禮數(shù)?！?p>　　……

　　林府分東西兩處，東邊住的是老太君嫡子一家，西邊是二房并旁支族人。

　　西院秋棠廳，滿滿一屋子人，三言兩語低笑的議論著，態(tài)度甚是輕慢。

　　那二房老爺林東澄，板著一張國字臉，斜著眼睛的占著主位，投喂籠中金絲鳥。

　　“那大侄女今兒到底是來還是不來了？老爺吶，您看這日頭都上了三竿了，咱們一早得了通知侯著，怕不是人家存心要給我們丟臉子！”李氏摸著項(xiàng)間大串珍珠，眼底精光幾閃。

　　她可不喜歡這什么大小姐，好端端的突然回來，這豈不是要搶她的掌家之權(quán)？昨兒個(gè)那一盆水沒能給這丫頭一個(gè)下馬威，今天可要好好挫一挫她的銳氣。

　　“娘說的極是，她這是不將爹爹放在眼底?！绷〗懔窒銟窂呐詤f(xié)助道。

　　“如今林府沒了大將軍與夫人，大小姐也是無人管教，父親該多幫襯著照顧才是。”四小姐林郁樂趁勢(shì)再添一把火，她一向有主張，更贊同母親的想法，定要好好滅一滅林白溪的威風(fēng)。

　　二老爺見狀捋了捋胡子，一言不發(fā)的側(cè)首，心思仍在手中鳥籠上。

　　“大小姐畢竟是大小姐，到底與咱們不一樣。”姊妹三人一同長大，林芙樂自是清楚她們的想法，她對(duì)這大小姐也只是耳聞，從未見過，只是……

　　昨日那個(gè)時(shí)候，她不曾想到竟會(huì)湊巧被大小姐給撞上，這么些年，她與成碧皆在玲瓏閣見面，誰想到大小姐竟提前回來了，若不是遠(yuǎn)遠(yuǎn)聽到了人聲，可就要被撞破了。

　　林東澄心底一哂，不一樣，可不是不一樣，嫡庶有別，這東西可是一輩子都改變不了的。

　　“哪里不一樣？”白溪納罕的眨了眨眼，人未至，聲先到。

　　“長得好看?！扁忚K嘟囔一聲，笑呵呵的拉來紗帳，大小姐美若天仙，南朝北朝，再挑不出第二個(gè)來。

　　二人一前一后入內(nèi)，旁若無人的對(duì)話。

　　“大侄女一路辛苦了，將軍與夫人為國捐軀，雖死猶榮，活著的人，理應(yīng)節(jié)哀順變啊?！倍蠣敵榱顺樽旖?，上前整整衣衫，沾了沾淚眼，安慰道。

　　白溪拍了拍他的手，道:“二叔說的極是?！?p>　　她本也不傷心的，若不是這一場(chǎng)大戰(zhàn)，她哪有可能死而復(fù)生，活在了林白溪身上。

　　她向來是個(gè)隨遇而安的人，白溪還是林白溪，都不太重要，古今中外，也沒什么打緊的，人嘛，求個(gè)活的舒坦就好，無牽無掛的人，哪里都能容身。

　　“大小姐，請(qǐng)坐?！绷謻|澄和藹可親的笑了笑，大哥就是林府的支柱，如今為國捐軀，就相當(dāng)于塌了半邊天，他怎么不悲傷，只是傷心難免，趁機(jī)謀利亦是不能怠慢的。

　　白溪瞟了眼位置，又掃過上首的位子，不經(jīng)意笑了，“不著急。”

　　縱然盛宣帝未曾正式封賞下來，但僅憑這嫡庶尊卑，今日這首位，不說她坐，也斷不該是這位二叔坐的。

　　“昨日大小姐回府，這不過一夜的功夫，哪知府中下人，竟出了不知檢點(diǎn)的，手腳不干凈，偷到了大小姐的身上?！扁忚K一雙杏眼掃過一圈，幾分傲慢的瞥了眼李氏，想要欺負(fù)到大小姐的頭上，想得美！

　　“仇大仇二?！?p>　　一雙孿生兄弟，打斗著爭(zhēng)奪手中嚇暈的婆子，嬉鬧著將人摔在了地上。

　　結(jié)結(jié)實(shí)實(shí)的一聲響，如同一巴掌打在了李氏臉上，聽聲音便覺臉頰生疼。

　　李氏頓時(shí)變了臉色，“大小姐，這可使不得！”

　　“乳娘？”林芙樂被嚇得面色慘白，顫顫巍巍的想要伸手去扶。

　　“老婆子，醒醒！”

　　鈴鐺眼疾手快的一杯滾燙熱茶潑了過去，正正阻了林芙樂的手。

　　白溪覷過去一下，心嘆這丫頭有時(shí)候真是異常的潑辣，虧得是聽她一人的話，否則還真讓人不敢留。

　　“這是做什么？”二老爺林東澄一雙眼首先掃過那一雙武功不弱的兄弟，神色一閃，次而掃過眼前一場(chǎng)烏糟亂。

　　張媽媽如同被拔了毛的母雞，一聲慘痛的喊叫，人便被燙贏了過來。

　　“媽媽可被燙疼了，快起來坐。”

　　白溪上前兩步將鈴鐺護(hù)在了身后，一雙清澈而溫軟的眼眸盡是悲憫，一手?jǐn)v扶起張媽媽，將人按在了椅子上，不偏不倚正是二老爺林東澄方才請(qǐng)她坐的地方。

　　張媽媽云霧里，魂魄還未歸位，人就莫名其妙的坐在了夫人小姐的位置，頓時(shí)膽子都被嚇破了，對(duì)上眼前人那一雙悲憫秋波，起也不是，坐也難安。

　　白溪溫柔一笑，指尖一劃，勾起了她袖子里的一只玉鐲。

　　問道:“媽媽可知道這是什么？”

　　張媽媽囁嚅雙唇。